23666.jpg

修行V.S生計

 

  城裡的人喜歡吃香菇,他們問:「香菇是怎麼來的?」有人說:「從地上長出來的。」於是他們便提著籃子往郊外走,以為香菇就長在鄉間小路的旁,隨時可供他們摘取。他們一路走啊走啊,翻山越嶺,然而就是尋找不到香菇蹤跡。一位村民是摘菇老手,他知道在森林裡哪個角落可採得香菇。相對的,城市佬對香菇卻只有餐盤上的經驗。因聽說它們長在地上,就以為很容易尋得,但事實卻非如此。

 

  訓練心入三摩地(定)的道理亦然。我們以為輕而易舉的事,到了坐禪時,雙腿、背部卻全痛了起來,而且,全身發熱瘙癢、疲憊不堪。因而深感挫折,認為三摩地跟我們如天際般的遙遠,不知所措的被種種的困頓所擊潰。話說回來,如果能接受一些訓練,修定的功夫自會漸入佳境。

 

  在座各位到此修習三摩地都深感其中之不易,我個人也曾在這上頭吃過不少苦頭。我曾在一位老師坐下受訓。一同坐禪時,我總會偷偷的睜開雙眼看看:「噢,老師到底要開靜了沒?」然後又勉強的閉上雙眼,再忍一段時間。就這麼反複睜眼閉眼,深覺這條命快沒了,但眼前老師卻依然安詳端坐。這一、兩個鐘頭裡我痛苦難耐,老師卻不動如山。沒多久後,我對坐禪心生恐懼;只要一到修三摩地的時候,總是害怕不已。

 

  當我們對修定仍感生疏時,確實很難進入狀況。任何我們所不知所措的事物都不容易,這是我們的障礙。只要加以訓練和修習,狀況總是會改變的。最後,所有的好處終將克服、凌駕那些無益之處。我們越是掙扎,就會變得虛弱無力——這是正常反應,我們大家都必須經歷。因此,一段時間的訓練是很重要的。好比在森林中造路一樣。起初,一路上因諸多障礙而顛躓難行。只要來回反複清理,道路終究會漸漸通暢起來。再經一段時日,等殘枝斷乾都清理乾淨,來來往往的行走使路面越趨堅實平坦,於是就有一條可穿越森林的好途徑了。

 

  訓練心的過程亦然。只要堅定不移,心會變得光明澄澈。比方說,我們鄉下,人人都是吃稻米和魚長大的。可是當我們來這裡學「法」時,教的卻是要我們不殺生。不殺生,這下怎麼辦?我們可真是左右為難了。田地是我們的生計所在,如果師父教我們不殺生,我們可沒飯吃了。光這點就沒轍了。我們以什麼糊口呢?我們這些凡夫似乎面臨窮途末路。田地和森林是我們生計所在,為糊口,我們只能捕殺動物。

 

  數年來,我一直教導民眾各種處理這類問題的方法。這樣說好了:農夫以米為食。大部分在田裡種稻的人都吃米,但城裡的裁縫師呢?他究竟是吃裁縫機、還是以衣為食?先從這個角度來看:身為農夫的你吃米,如果有人提供你另一項工作機會,你會婉拒他說「不行,那樣我會沒飯吃」嗎?

 

  你會製作家裡用的火柴嗎?不會。那你怎麼會有火柴呢?難道只有會做火柴的人才有火柴可用?還有你用的碗呢?村裡有人知道怎麼做碗嗎?那你家裡有沒有碗?你們的碗又從何得之?

 

  我們不會做的東西林林總總,不勝枚舉,可是只要我們去賺錢就能買得到它們。這種事情用點頭腦就會想出方法來。在禪修上亦然,我們要找到閒邪存誠的方法。你看佛陀及其聖弟子,它們雖曾是普通世間人,卻不斷借由修行提升自我,依次第而入聖者流,乃至終證阿羅漢果。智慧就是在這過程中逐步增長,對惡行的慚愧心也會油然而生。

 

  一位頗有智慧的老居士,他總會在布薩日來寺修行、持戒,但平日卻以捕魚為業。我試圖進一步教化他,總不得回應。他說:他沒殺生,都是魚兒自願上鈎的。

 

  我鍥而不捨的感化他,直到他對此心生悔悟。後來他雖然有點慚愧心了,惡習卻並未因此而斷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番新見解。他會把魚鈎置入水中,然後大聲宣告:「那些命本該絕的魚就願者上鈎,死期未至者,火速遠離。」他改了個藉口,可是魚兒上鈎的命運卻不變。最後,他開始觀察嘴巴被魚鈎勾住的魚,才心生憐憫。雖說如此,他的心仍躊躇不定:「唉喲,我都已經告訴它們,如果死期未到,就別上鈎。但是它們還是上鈎,我能怎麼辦呢?」沒一會兒又想:「再怎麼說,它們也是因我而死啊!」他來回的踱步,最後才終於想通。事情還沒完呢!他還有改不了抓青蛙來吃的舊習。我勸他說:「別再抓了!你仔細看看它們.....好,如果你真的非得殺它們,我阻止不了你;但在殺死它們之前,請你先看一看它們。」他照我的話朝它們的臉、眼睛和雙腿多瞧兩眼,說:「老天爺,它長的跟我的小孩沒兩樣,有手臂、有腿,兩眼還瞪瞪的看著我。」雖然感到愧疚,但刀下可沒留情。他一隻只的瞧,可手下卻繼續屠殺,內心同時惴惴不安。家裡的太太不斷逼迫他說:「不殺家裡就沒得吃。」

 

  終於,他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敢抓,卻失去象過去敢截斷它們腿的勇氣;以前,為了避免青蛙跳脫,他總是先斷其四肢,只是,他還是無法放它們一條生路。「唉喲,我只是在照顧、飼養它們。至於別人會對他們作出什麼事情來,我可就不知道了。」但是別人還是會為了煮食而屠殺它們,這他絕對是心裡有數。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他終於自己承認:「是別人在屠殺,所以我的惡業至少減輕了一半」。

 

  這件事實在令他發狂。可是他仍繼續飼養青蛙,怎麼也放不下。他雖然已不再截青蛙的肢體,可是他的太太會做。「全是我的錯,我就算不殺,他們也會因我而被殺。」最後,他毅然決然地摒棄捉青蛙了。但是太太的怨言接連而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吃什麼?」

 

  此時,他已陷入膠著。他去寺院時,師父教他這樣做:回到家,太太又叫他那樣做。師父告誡他停止殺業,太太卻催促他重操舊業。如何是好?生此世間、受此折磨,真是苦不堪言。

 

  所幸,太太最後亦入下屠刀、停止殺業。他在自家田裡耕作、看顧水牛,而且養成放生魚和青蛙的習慣,只要看到魚兒受困網中,一定悄然釋放。有一次他到朋友府上看到瓶罐裡有青蛙數只,便予以釋放。等到朋友的妻子欲準備晚餐,伸手打開瓶罐時,赫然發現青蛙不見了。夫妻倆心照不宣,心裡有數:「一定是那個有功德(慈悲)心的傢伙幹的!」

 

  她還是設法捕抓到一隻青蛙,烹之以辣椒糊。當他們都坐下來準備用餐,伸手舀辣椒糊以燴飯時,友妻直言:「嘿,這道菜是你這位好友不能吃的,這可是青蛙辣椒糊呢!」

 

 此身如樹樁

  這可真是難堪。為了維生而必須進食,何其悲哉。經反複思量,他仍得不出任何解決之道。年事已高的他,因而決心出家尋道。

 

  他將出家的配備備妥後,自行削去髮絲,遂入屋內。當妻子乍見已削髮的丈夫時,猛然大哭起來。他向太太懇求:「自我出生以來,未有出家機緣,在此希望你能祝福我。我誠摯地想出家,可事後我一定還俗歸來。」他的妻子這才允諾。

 

  他在當地的寺院出家,經出家儀式後便向戒師請示修行的方法。當時戒師告訴他:「你如果決心要修行,勢必要禪修,去追隨一位禪師,別呆在臨近俗家的地方。」明白後,他決定依教奉行。他在寺瑞安度一夜,隔日便啓程,沿路詢問阿姜查早期的知名禪師——阿姜通葛拉的下落。

 

  這位雖仍不善於身著袈裟的新進比丘,肩擔著衣鉢四處雲遊,最後他終於尋獲阿姜通葛拉。

 

  「法師,我這一生已沒有其它目標了。我想把自己的身體和性命都交給你。」阿姜通葛拉回道:「好極了,功德無量!你差點就找不到我,因為我正打算要去別的地方,你就作禮、一旁坐下吧!」

 

  這位新進比丘問:「既然我已出家了,該做些什麼呢?」

  當時他們湊巧坐在一株斷樹殘乾旁,阿姜通葛拉於是手指著身旁的樹樁說:「就把你自己當做這個樹樁吧。也不必做別的事,只要把自己當做樹樁就好。」他如是教導這位比丘禪修。

 

  說完,阿姜通葛拉便起身離開,留下這位比丘獨處思考。「阿姜要我令自己宛如樹樁,我該如何才是?」他在行、住、坐、臥中不斷思量這句話。他想起樹樁的前身本為一粒種籽,它的成長過程包括逐漸茁壯、老邁,終遭砍伐,而今僅存這殘段樹樁。樹樁從此不再生長,亦不能開花結果。他反複斟酌、再三思量,以此竟成了他的禪修所緣。他藉此道理引申至一切的現象,亦能轉而向內用以己身。「再沒多少時日,我大概就會有如這棵樹樁般一點用處也沒有了」。

 

  這份覺悟促成他不再還俗的決心。

 

  他的心經此關鍵而有了決斷,種種因緣促成他抵達此刻的階段。心一旦至此,萬事不能加以阻擋。我們同在一艘船上,理應引以為鑒,並付諸實踐。能生而為人,得之十分不易;不僅目前不易,未來亦然。青年會成長,長成而後轉老,老來病痛纏身,終將病痛死亡。如此不滅的生死流轉絕不停歇。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佛法與滅苦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