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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路》
  隆波帕默

2.2、讓心受苦
上文講到讓身受苦的極端。下面講講讓心受苦的極端。據觀察,那些沒有修行的人,心往往會陷入迷失,隨順自己的煩惱習氣去尋找“好”的所緣,躲避“壞”的所緣,以便讓心快樂。但是修行者大多會步入打壓自己的另一極端。尤其是努力控制自心,期待著接觸不好的所緣時,心依然可以生起快樂和寧靜,認為以此方式可以減少煩惱習氣,最終體證道、果、涅槃。

據觀察,控制心或打壓心,主要體現在四個方面:

        2.2.1、努力不讓煩惱生起
大多數修行者往往討厭煩惱習氣,把煩惱習氣當作破壞內心寧靜與快樂的敵人,於是努力以各種各樣的方法來阻止或預防煩惱習氣的生起。

1)努力避免六根與外界接觸

努力不去看色,不聽聲音,不聞氣味,不嚐味道,不接觸,不想不思,等等的。

事實上,我們無法真的回避六根與六塵的接觸。有眼睛必然會看見色,有耳朵必然會聽見聲音,有鼻子必然會聞到氣味,有舌頭必然會嚐到味道,有身體必然會有接觸,有心必然會去思維和造作。要想逃開是不可能的。但有些人會努力以各種方法回避所緣,比如一味地在房間裡閉關,為了不去看見和聽見會干擾心的所緣;或是用熱水清洗食物,讓它們在食用前變得淡而無味;或者盯著念頭以便阻斷(思維)想;或是修習奢摩他,讓心寧靜地專注於單一所緣,等等。

事實上,努力不讓煩惱習氣生起,是因為聽從了欲望與邪見的支配——隨順了欲望,不想讓不善法生起;隨順了邪見,以為我們真能控制自心讓不善法不生起,以為心是“我”、是“我的”。諸如此類的方法是無法真正阻止不善法生起的,反而讓我們墮為不善法的奴隸,屈服於欲望與邪見。

除此之外,不善法是否生起並非取決於我們的心意,而是隨順它們自己的因緣。比如,嗔心的生起——如果仍有嗔的隨眠煩惱或是習慣性的煩躁不安,一旦接觸“不好”的境界或所緣,心就能造作出嗔。如果沒有嗔的隨眠煩惱,或是接觸的都是“好”的所緣,嗔心是不會生起的,以此類推。

假如回避與外緣接觸屬於正確的修行,那麼看不見、聽不到的人就應該比正常人更快見法,因為他們減少了一部分根塵接觸。事實並非如此,天生聾啞者無法修行體證道、果、涅槃。因為沒有接觸外緣,就無法修習毗缽舍那。毗缽舍那的修行,起步於——當行者有覺性的覺知呈現在六根的名色所緣時,能夠生起智慧去正確的照見名與色的實相。因此,即便回避所緣真能為自己帶來寧靜與快樂,但卻關閉了開發智慧之門——照見名色的實相。所以,佛陀才沒有教導修行者去回避所緣,而是教導要收攝六根——當六根與六塵接觸,要有覺性地及時知道自己的心。

“回避所緣”與“收攝六根”是截然不同的。

回避所緣是避免接觸所緣,收攝六根是指與外界接觸時,以覺性來呵護心。也就是——當眼睛看到色之後,心裡生起了滿意和不滿意,要有覺性地及時知道滿意和不滿意。當耳朵聽到聲音或者心接觸到法所緣(被心感知的對像)之後,心裡生起了滿意和不滿意,也要有覺性及時的知道滿意和不滿意,等等。

當然,在情緒非常強烈以至於招架不住時,可以暫時回避所緣,而不是以為回避能夠協助我們更容易地證悟道、果、涅槃,因為這只是臨時之策。比如年輕的法師遇到女人,心迷失而墜入情網,覺得快要把持不住,祖師大德就會讓他帶上衣缽,三十六計,走為上。先緩解而後再慢慢訓練來提升自心,逐漸擺脫貪欲。

2)當避免不了接觸時,控制不讓心動搖而受影響

以修習奢摩他的方式緊盯著任何一個所緣。比如,(a)當眼睛看到色,就努力盯著心,讓心靜止,讓心空。(b)緊盯著全身或是身體局部,比如始終盯著呼吸、手、腳、腹部,直至心靜止、僵硬、沉重、遲鈍。透過這種方法,當眼睛看見色的時候,不會生起滿意或不滿意的反應。(c)努力念誦或專注於呼吸,以此切斷念流——煩惱習氣生起的源頭。經由阻止“促使貪心產生的思維”,來阻止貪欲生起,努力阻止“促使嗔心產生的思維”,以便不生嗔心。(d)有人努力斬斷心的造作流程,不讓它生起滿意與不滿意。透過分析思維“眼見的只是色,是無人、無我、無眾生的……”,如此一來,心就不會造作出種種滿意和不滿意,等等。

以上這些方法確實能夠阻止粗重的不善法生起,卻無法打開生起毗缽舍那智慧的大門。因為修行越久,越增長邪見——以為心是可以被控制的。從而遮蔽了“心及諸法都是無我”的實相。

       2.2.2、努力消滅已經生起的煩惱
道友們往往是好人或是努力想要成為好人。因此,很自然就會討厭煩惱習氣,將之視為破壞內心諸多美德、寧靜與快樂的罪魁禍首。一旦發現生起煩惱習氣,就會千方百計想要消除它們。事實上,這些都屬於奢摩他的修行。

1)緊盯

比如(a)當嗔心生起,就緊盯專注於嗔,讓嗔萎縮或隱匿於內心深處,這只是臨時壓制煩惱習氣;(b)緊盯著其它所緣,比如一發現煩惱習氣,就立即盯著呼吸、手、腳、腹部,通過轉移注意力去回避讓煩惱習氣生起的所緣,令煩惱習氣滅去,因為導致它產生的因緣已變。比如,當生起嗔心或對某人生氣,就去盯著呼吸,截斷導向生起嗔的思維,或去忘掉讓我們生氣的人,等等的。

2)念誦

比如,嗔心生起時,綿密不斷的念誦佛陀或者“我生氣了,我生氣了”,生氣也會滅去。因為在念誦的時候,心已經忘了剛才導致我們生氣的所緣。

3)思維

當煩惱習氣生起時,有的人會用思維與分析去對治。比如,當對某人生起了愛與好感,就會對其做白骨觀或不淨觀,或是思維自己只是蘊界的組合而已。或是當我們對某人生起嗔心,就思維“此人是與我們一起在苦海沉淪的朋友,彼此只是臨時相聚,不久將各自死去。每個人都隨順自己的業報”,或是想“他之所以這樣對待我,是我往昔舊業的果報現前”,等等的。

4)修習其它的奢摩他

比如,當生起嗔心,就努力修習慈心觀:針對某一個體的慈心觀或是沒有任何針對性的遍及一切的慈心觀。

事實上,佛陀教導我們要“知苦”,沒有教導我們去“斷苦”。煩惱習氣屬於行蘊,行蘊屬於苦的範疇,我們需要如實的知道它們。如:心有貪,要知道有貪;心有嗔,要知道有嗔;心有痴,要知道有痴;心散亂,要知道散亂;心萎靡不振,要知道萎靡不振,等等的。知道煩惱習氣的意思是不隨順它而被控制,也不與之對抗,而要有覺性的就只是知道,以中立的心去知道。讓煩惱習氣自然的生、住、異、滅,而毫無毒副作用,如果違背它們或是努力對抗,它們會加倍反撲。我們的心要像在湍急水流中固定了錨的船,既不隨波逐流,也不對抗水流,水就無法覆舟。對於煩惱習氣不迎不拒,是需要通過足夠多的學習才可以明白的。

比如,當我們對某人感到強烈的憤慨,若是一味沉浸在不善法裡,就屬於隨順煩惱習氣。而努力壓制生氣或以各種方法讓生氣滅去,事實上卻在進一步對自己的生氣感到生氣,因為認為生氣不好,這時的心沒有保持中立,生起了掙扎與造作,想要對抗並消滅生氣。其結果就是心生起了苦。倘若看到生氣在心中生起,知道生氣只是一種名法,來了就走,並不是“我”在生氣,僅此而已,生氣就會自動從心中消失。對待其它煩惱,也是如此不迎不拒。因為迎合煩惱屬於第一個極端;而與之對抗,則是第二個極端。

萬一深陷煩惱習氣而無法脫身,必須先去奮力對抗,讓自己暫時脫身。這是應急之策,以解決眼前的問題。還是之前的例子,年輕的法師遇到女人,心迷失而墜入情網,想要還俗,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發展覺性與開發智慧——照見自己、那個女人、欲貪,都只是無常、苦、無我的蘊界,就先需要用奢摩他的方法,如修習不淨觀等等的。如果依然鬥不過貪欲,就要“三十六計,走為上”,先脫身。而不是在煩惱非常強勁即將吞沒自己時,還一意孤行地修習毗缽舍那。

       2.2.3、努力使善法生起
道友們都有自然的天性——很愛善法,想讓善法生起。比如,沒有覺性,就會努力生起覺性;心不寧靜或不安住,就努力讓心寧靜或安住;心尚未具備如實照見名色的智慧,就會努力思維和分析去讓智慧生起,等等的。說到這裡,有些道友也許會困惑:難道無需努力讓覺性、正定和智慧生起嗎?請允許回答說:覺性、正定和智慧,都具有無我的特性,不是隨心所欲就可以令之生起的。可是經由在覺性、正定和智慧生起的因地上正確用功,它們就隨因緣而生。它們不會因為我們的意欲而生起,我們無法直接“生產”它們。

讓覺性生起的近因是:心能夠牢牢記得名色的境界或狀態。修行人的職責並非努力制造覺性,而應持續精進地緊隨著覺知身、覺知心——也就是以名色作為所緣修習四念處,直到心能夠牢記名色的境界或狀態。一旦被心牢記的境界或狀態現身,覺性將不請自來。比如,精進而持續地緊隨著覺知心,直到認識了走神、貪心、嗔心等等是什麼樣。那麼,一旦生起這些境界,覺性就會生起,及時知道走神了、貪了、嗔了。這裡的覺性是指“正念”,是覺知正在呈現的名色狀態或境界的工具。當覺性生起,覺性的職責是呵護心成為善心,善心具備的特質是覺知、覺醒、寧靜、喜悅、干淨、光明。或者說,在覺性生起時,心會有樂受或是舍受(不苦不樂受)這樣的快樂。

讓禪定生起的近因是快樂。修行人沒有職責去努力強迫讓心寧靜,如果期待以修習奢摩他來獲得寧靜,就要尋找讓心快樂的所緣來作為誘餌。比如,有的人覺知呼吸會生起快樂,心喜歡覺知呼吸,那就輕松自在地覺知呼吸,不久就會自動生起寧靜與快樂,無需強迫。因為越是強迫與打壓,心就越沒有快樂。沒有快樂,禪定就無法生起。如果修行人希望心安住而獲得正定(在覺知名色所緣的時候,心是安住的),也並不難,只要具備正念或是具有覺知名色的覺性,心會自動生起善和快樂。一旦心覺知名色所緣以後產生快樂,正定(也就是安住於覺知名色所緣的狀態)就會自行生起一剎那。

讓智慧生起的近因是正定。修行人的職責不是透過翻閱經典、聆聽高僧開示,或是思維、分析名色(身心)來獲得領悟。如果期待獲得毗缽舍那的智慧,只有唯一路——需要有覺性的覺知名色(身心),然後心就會生起安住於覺知名色(身心)的狀態。當反復不斷的覺知到了某個程度,便生起對於名色(身心)實相的領悟。正確了知名色(身心)的實相,即是毗缽舍那的智慧。我們不是佛陀,必須依賴於經典與祖師大德們的教導,首先正確了解發展覺性與開發智慧的方法,然後才能正確致力於發展覺性與開發智慧的實踐。

       2.2.4、努力呵護、提升已經生起的善法
當善法生起了,修行人往往期待著善法可以持續生起,不要退化與消失。比如,想讓覺性一直生起,讓心持續安住,想生起更高等級的毗缽舍那智慧,以及更快的體證道、果、涅槃。然而事實卻是,覺性有時生起,有時不生起。心時而安住,時而無法安住。智慧的提高也不明顯,而且往往生起煩躁不安,不知道何時才能體證道與果。

其實,一切善法依然呈現三法印,無法仰賴著意欲而發展,想讓善法生起的意欲越急迫,善法越難生起,因為不善法——欲望——已經完全控制了心。因此,修行人無需去呵護無常且無法保持不變的善法,也不寄望於不受掌控的善法能夠隨心所欲的發展。只要有覺性緊隨著持續而正確的覺知名色,善法必會自然增長。因為我們已經在善法的因地上用功了。

“邪精進”與“正精進”(附加)

關於打壓心的方面,道友們一定要謹慎地閱讀。如果不小心,會錯解為作者不提倡正精進(即正確的精進)。事實上,讓身心受苦,屬於邪精進,是錯誤的精進。雖然在精進地斷除已生的不善法,精進地不讓未生的不善法生起,精進地讓未生的善法生起,精進地讓已生的善法茁壯成長,這些情況貌似正精進,但實質卻截然不同。

邪精進(即錯誤的精進)源自於欲望的驅使,尤其是想得到結果,渴欲美好的事物。一旦心被欲望控制,就會造業,也就是在內心構建境界。進行這樣的邪精進,苦或緊繃感就會在心中生起。

至於正精進,即正確的精進,是源自於修行人有善法欲,滿意於在善法的因地上用功——持續地緊隨著覺知名色(身心),因為明白名色是值得被關注、被學習的對象,直至最終了知實相。一旦有善法欲,滿意於學習,就會生起精進——精進而勤奮的緊隨著覺知名色(身心)的境界或狀態。精進地緊隨著覺知,就可以更頻繁更牢固地記住名色(身心)的境界或狀況。一旦牢記了那些境界或狀況,何時它們生起,覺性就會自動生起,而無需由欲望驅動而刻意制造。何時有覺性的覺知名色,何時已生的不善法就會被斷除,未生的不善法也無法生起,因為不善法無法與覺性同存。就是這個——有覺性的如實覺知名色,會讓未生的善法生起,令已生的善法——尤其是覺性、正定與毗缽舍那的智慧茁壯成長。正如上座部大師阿姜曼尊者開示:“何時有覺性,何時就有(正)精進;何時缺少覺性,何時就沒有(正)精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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