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與滅苦"

七清淨源流 
[莊春江]
出處 
　　七清淨的內容，北傳首見於名為《七車經》的《中阿含9經》：戒淨、心淨、見淨、疑蓋淨、道非道知見淨、道跡知見淨、道跡斷智淨，南傳首見於名為《接力車經》（Rathavinītasuttaṃ） 的《中部24經》：戒清淨（sīlavisuddhi）、心清淨（cittavisuddhi）、見清淨（diṭṭhivisuddhi）、度疑清淨 ( kaṅkhāvitaraṇavisuddhi )、道非道智見清淨（maggāmaggañāṇadassanavisuddhi）、道跡智見清淨（paṭipadāñāṇadassanavisuddhi，另譯為「行道智見清淨」）、智見清淨（ñāṇadassanavisuddhi），此外，《四阿含》中最後集出的《增一阿含》，北傳還見於《增壹阿含39品10經》：清淨戒、心清淨、見清淨、無猶豫清淨、行跡清淨、道清淨、知見清淨。這是尊者滿慈子 （puṇṇo mantāṇiputto，另譯為「滿願子」） 回答尊者舍利弗 （sāriputto，另譯為「舍梨子」） 試探性提問：「為何跟隨世尊修學」的內容。這三個版本主要內容差異不大，都強調七清淨的次第與完整性，沒對一一清淨作說明，不過，《中阿含9經》編在「法數」（法的數目）彙集的〈七法品〉，《增壹阿含39品10經》也一樣，編在「七法」（法數七）中的〈等法品〉，而《中部24經》就不一樣了，編在重於譬喻意涵的〈譬喻品〉（Opammavaggo），顯示南傳部派對本經之著重看法不同。 

增略 
　　《雜阿含565經》說：「如來、應、等正覺說四種清淨：戒清淨、心清淨、見清淨、解脫清淨。」對應的南傳經文被編在依「法數」彙集的《增支部4集194經》，作：「戒遍淨勤奮支、心遍淨勤奮支、見遍淨勤奮支、解脫遍淨勤奮支。」[1]兩經對一一清淨都作了明確說明，唯「見清淨」的內容迥異，前者為正見與慧身圓滿，後者為如實了知四聖諦。 
　　名為《眾集經》的《長阿含9經》，在「四法」（法數四）中列有「四淨：戒淨、心淨、見淨、度疑淨。」而南傳與《眾集經》相對應，名為《結集經》（Saṅgītisuttaṃ）的《長部33經》卻只在法數「二」（Duka） 中列有「戒清淨與見清淨」（Sīlavisuddhi ca diṭṭhivisuddhi ca），這兩經都未作進一步說明。《雜阿含》與《長阿含》的這四個略版，可能是七清淨的雛型。 
　　但名為《十上經》的《長阿含10經》，在法數九中列有「九淨」： 
　　「云何九成法？謂九淨滅枝法：戒淨滅枝、心淨滅枝、見淨滅枝、度疑淨滅枝、分別淨滅枝、道淨滅枝、除淨滅枝、無欲淨滅枝、解脫淨滅枝。」 
　　其中，「分別淨滅枝」的「分別」，顯然等同「道非道」，「道淨滅枝」的「道」是「道跡」的另譯，「除淨滅枝」的「除」等同「道跡斷」，而「無欲淨」與「解脫淨」，則是七清淨外擴增的兩項。 
　　南傳與《十上經》相對應，名為《十增經》（Dasuttarasuttaṃ） 的《長部34經》也一樣有九項： 
　　「哪些是應該被修習的九法呢？九種遍淨勤奮支：戒清淨遍淨勤奮支、心清淨遍淨勤奮支、見清淨遍淨勤奮支、解疑清淨遍淨勤奮支、道非道智見清淨遍淨勤奮支、道跡智見清淨遍淨勤奮支、知見清淨遍淨勤奮支、慧清淨遍淨勤奮支、解脫清淨遍淨勤奮支，這些是應該被修習的九法。」[2] 
　　該經擴增的兩項是「慧清淨」與「解脫清淨」。如果以戒、定、慧來看七清淨，「見清淨」至「道跡知見淨」是「慧」修學的開展，「道跡斷智淨」是能達解脫目標的「慧」成就，所以不論增加「無欲」與「解脫」或「慧清淨」與「解脫清淨」，從法數集成來看無妨，但從修學次第來看就顯得多餘，當然，也可能《長阿含》或《長部》集成時代認為「道跡斷智淨」或「智見清淨」仍未圓滿[3]，所以增入兩項，不過，後來經論沒再見到這兩種擴增版。 

阿毘達磨 
　　七清淨在說一切有部的根本七論[4]中都沒提到[5]，南傳七論[6]也一樣都沒提到。與《發智論》、《法蘊足論》約同時代（西元前百年前後）出現的另一系論書《舍利弗阿毘曇論》[7]，在〈念處品〉中引用七清淨解說四念處功效的「清淨」： 
　　「行一道，眾生清淨，遠離憂悲，滅盡苦惱，得證涅槃：斷除五蓋修四念處[8]。何謂一道？……何謂眾生清淨？眾生謂五道生也，為人天眾生故，說親近四念處，修行多學，得戒清淨、心清淨、見清淨、授記度疑清淨、知見道非道清淨、趣道知見清淨、得知見清淨，如見令不清淨眾生清淨；令垢穢眾生無垢穢，是謂眾生清淨。何謂遠離憂悲？……」 
　　該段解說軸心在「四念處」，不在七清淨，也未對一一清淨作解說，但在「度疑清淨」前加入「授記」，應該有預告到這個階段將證入果位的特殊意義。 

後出論典
　　西元四世紀後出現的論典，七清淨的引用明顯地多了，如： 
　　1.約西元四世紀初出現的《成實論》[9]，在解說「法數」的〈法聚品〉中，就對七清淨作了解說： 
　　「七淨：戒淨者，戒律儀也。心淨者，得禪定也。見淨者，斷身見也。度疑淨者，斷疑結也。道非道知見淨者，斷戒取也。行知見淨者，思惟道也。行斷知見淨者，無學道也。」 
　　上文雖然只是簡要的解說，但這是對七清淨一一作解說的首見典籍。若從證初果的條件：斷身見、疑、戒取來看，《成實論》以「道非道知見淨」為證入初果。 

　　2.約西元四世紀末出現的《瑜伽師地論》[10]，其〈攝事分〉中說： 
　　「又復依於七種清淨，漸次修集，為得無造究竟涅槃，應知宣說隨順如是緣性、緣起甚深言教。云何名為七種清淨？一、戒清淨，二、心清淨、三、見清淨，四、度疑清淨，五、道非道智見清淨，六、行智見清淨，七、行斷智見清淨。云何名為如是清淨漸次修集？謂：有苾芻安住具足尸羅，守護別解脫律儀，廣說應知如聲聞地。彼由如是具尸羅故，便能無悔，廣說乃至心得正定，漸次乃至具足安住第四靜慮。彼既獲得如是定心，漸次乃至質直調柔，安住不動，於為證得漏盡智通心定趣向，於四聖諦證入現觀，斷見所斷一切煩惱，獲得無漏有學正見。得正見故，能於一切苦、集、滅、道，及佛、法、僧永斷疑惑，由畢竟斷，超度猶豫，故名度疑。又於正見前行之道，如實了知是為正道，由此能斷見所斷，後修所斷惑；又於邪見前行非道，如實了知是為邪道。於道、非道得善巧已，遠離非道，遊於正道。又於隨道四種行跡如實了知，何等為四？一、苦遲通，二、苦速通，三、樂遲通，四、樂速通。如是行跡，廣辯應知如聲聞地。於此行跡如實了知最初行跡一切應斷，超越義故，非由煩惱離繫義故；如實了知第二、第三：苦速、樂遲二種行跡，一分應斷。如是，如實了知初全及二一分應當斷已，依樂速通，正勤修集。從此無間，永盡諸漏，於現法中獲得無造究竟涅槃，身壞已後證無餘依般涅槃界。如是七種清淨，為依漸次修集，乃至獲得諸漏永盡，無造涅槃。」 
　　這段釋文夾在解說《雜阿含370經》與《雜阿含371經》的釋文間，又不在其「嗢拕南」（攝誦）中，顯然是誤植。釋文不但對一一清淨作了解說，《七車經》所強調七清淨的次第與完整性也解說了，極似針對該經的釋文。解說中未直接明說哪個清淨證初果，但若以《雜阿含經》對「現觀（無間等）」一詞的專門用法來看，「於四聖諦證入現觀」的「見清淨」即是證初果。另外，以「四通行」為「道跡」，以捨斷「苦、遲」的「樂速通行」為「道跡斷」亦為首見，後來天台宗推崇的大師智者、三論宗推崇的大師鳩摩羅什等古德皆沿用這樣的說法。 

　　3.無著菩薩的另一部論著《顯揚聖教論》，其〈攝事品〉中說： 
　　「清淨者，謂九種清淨，廣說如經：一、尸羅清淨，謂：如有一善住尸羅及善守護別解脫戒，如法威儀，行處具足，於小罪中見大怖畏，受學學處。二、心清淨，謂：如有一依戒清淨，遠離欲、惡不善法，如前所說初靜慮、第二、第三、第四靜慮具足住。三、見清淨，謂：如有一具心清淨，鮮白無穢，離諸煩惱，得住不動，為欲證得漏盡智故，觀察諸諦，如實了知：此苦聖諦，此苦集聖諦，此苦滅聖諦，此趣苦滅行道聖諦。四、度疑清淨，謂：如有一依見清淨，於佛、法、僧無惑無疑。五、道非道智見清淨，謂：如有一依度疑清淨得妙智見，唯佛所說、僧所行道能得出離，此復云何？謂：能盡苦及證苦邊，若諸外道所說之道不能盡苦及證苦邊。六、行智見清淨，謂：如有一依道非道智見清淨得妙智見，知出離道有下、中、上，下者，苦遲通行所攝，中者，苦速通行樂遲通行所攝，上者，樂速通行所攝。七、行斷智見清淨，謂：如有一依行智見清淨得妙智見，謂：我應斷下、中之行，及為發起上妙聖行。八、無緣寂滅清淨，謂：如有一依行斷智見清淨，證得無餘諸漏永盡。九、國土清淨，謂：諸佛共有無上功能果，能示現不可思議國土莊嚴極淨，佛思及極淨菩薩思及思眷屬法。」 
　　這「九種清淨」顯然是七清淨的擴增，第八清淨指無為涅槃，第九清淨是佛德所顯，而在什麼階段證初果，解說中缺乏可推斷的有力訊息。 

　　4.約西元五世紀中出現的《清淨道論》[11]，其篇章的安排，可以清楚地看出七清淨的架構： 
　　〈1.戒的說明〉[12]相當於「戒清淨」的解說，以「波羅提木叉自制戒（Pātimokkhasaṃvarasīlaṃ）、根自制戒（Indriyasaṃvarasīlaṃ）、生計遍清淨戒（Ājīvapārisuddhisīlaṃ）、資具依止戒（Paccayasannissitasīlaṃ）」為主。 
　　〈3.業處獲得的說明〉到〈11.定的說明〉相當於「心清淨」的解說，以「近行、八等至（saupacārā aṭṭha samāpattiyo）」為主。 
　　〈18.見清淨的說明〉即「見清淨」的解說，以「區別名色（nāmarūpaṃ vavatthapeti）」[13]為主。 
　　〈19.度疑清淨的說明〉即「度疑清淨」的解說，以「業、果輪轉作名色之緣的把握後，斷除對三世之疑」為主，並稱此為「所知遍知（ñātapariññā）、法住智（Dhammaṭṭhitiñāṇa）、如實智（yathābhūtañāṇa）、正確地看見（sammādassana）」[14]，完成者稱為「小須陀洹」（cūḷasotāpanno），這與《舍利弗阿毘曇論》的「授記度疑清淨」相通。 
　　〈20.道非道智見清淨的說明〉即「道非道智見清淨」的解說，以對五蘊、六處等採群聚（kalāpa）的方式作苦、無常等的思惟（sammasana，另譯為「觸知；探查」）[15]，並解開於其間生起的小雜染（upakkilesajaṭaṃ，另譯為「隨煩惱；隨染」）之非道後，知道：「這是道；這是非道。」為主。 
　　〈21.道跡智見清淨的說明〉即「道跡智見清淨」的解說，以「生滅隨觀智、壞滅隨觀智、怖畏現起智、過患隨觀智、厭隨觀智、欲解脫智、審察隨觀智、行捨智、隨順智」[16]為主。 
　　〈22.智見清淨的說明〉即「智見清淨」的解說，以須陀洹道、斯陀含道、阿那含道、阿羅漢道四種道智為主，這是證果的階段（包括證初果）。 

差異 
　　從「見清淨」起，也就是修慧的部分，各論典的解說差異頗大： 
　　　　    成實論　瑜伽師地論　       顯揚聖教論　 清淨道論 
見清淨　　斷身見　現觀四諦　　　    如實知四諦　 名色分別 
度疑清淨　斷疑結　對四諦三寶無疑　對三寶無疑　 緣的把握　 
道非道清淨 斷戒取  離非道遊正道  見唯佛道能出離  知隨染為非道 
道跡清淨　  思惟道　   四通行　　　　  四通行　　　九觀智 
智見清淨　 無學道　 唯行樂速通　      唯行樂速通　 四種道智 

結語 
　　七清淨雖是南北傳阿含所共傳，但西元前後印度西北地區說一切有部的根本七論沒說到七清淨，印度南方錫蘭島的南傳七論也沒說到七清淨，其它印度本土上座部分派的根本論典《舍利弗阿毘曇論》，也僅在解說四念處時引用七清淨的內容而無進一步解說，分量極少，推斷這個時期佛教界不重視七清淨。西元四世紀後，論典中七清淨的分量多了，尤以《清淨道論》達極致，但七清淨中修慧的部分卻各有不同的內容，可以說源一而流異，乃至七清淨外還有以四聖諦為主軸的「八忍八智」[17]修學體系，顯現佛法多元的開展。(2016/11/15 莊春江於 左營/初稿)

(取自https://agama.buddhason.org/book/bb/bb27.htm）

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