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與滅苦"

 石 中 玉 (上)

                         文／恆礎法師

這是一位肺癌末期的中年男子，在安寧病房度過28 天生死之旅的故事。

就像一條即將遠行的小船，面臨波濤洶湧深不見底的大海。從此岸到彼岸的路程，我們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心懷畏懼，到底要怎麼走，或是還要航行多久？岸上的人們一無所知，儘管風強雨驟雷電交加，確實別無選擇，唯有誠懇地、尊重地不離不棄，用我們的心、用我們的眼默默伴行，終於見證～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智慧到彼岸的典範。

卍字是我

白色畫紙中間呈現著一個卍字，線條粗而厚實，寶藍的色彩，傳達出一種穩重和誠懇。

「這是我！」安双邊畫邊解釋著：「這右上方的八個從大到小的娃娃是我剛剛想到的，妹妹從國外旅遊帶回來一組俄羅斯娃娃，放在家裡的玻璃櫃子裡～代表著我們一家人爸爸、媽媽、我、大妹、二妹、三妹、小妹、還有我的女兒！」

從卍字到全家福之間安双用他那看似有力的手，緊握著彩色筆，慎重地畫上了一條寬寬短短的連接線：「這表示我們的距離很近，關係很好！」

接著在卍字的右下方畫上了兩個娃娃一大一小：「這是法師和在這個病房幫我忙的人，志工醫 師護理 小姐…」

「我們再想想，看看還有誰浮現在腦海中，讓你開心、讓你傷心、讓你喜歡、讓你討厭的人。」法師說著。

安双想了想之後非常肯定的說：「沒有了，如果是幾年前，那或許還有，但是到今天，這個時候，真的沒有了。」「我要跟著佛的腳步，在這不多的時間裡好好學習，真沒想到安寧病房是這樣的，和我們之前想像的不大一樣。」

這天是星期四，靈性志工訪視時，正巧參予了這段“自說自畫”時光，安双的話與畫引發了志工的一問：「請問這位大哥皈依了嗎?」探討皈依的意義之後，法師建議可以先看看皈依的儀軌，完全了解以及自發心的皈依才是難能可貴的，安双看著問著，當他把所有的內容都弄明白的時候，就立刻問道：「那，什麼時候？」「擇期不如撞日，咱們就把握當下好嗎？」

病人最近兩三天來胃口變差、怕冷、微微發燒、痰裡帶褐色血漬的身體症狀，是使得法師不敢延緩的主要因素，癌末病患的狀況是很難預料的，常常小小變化後， 就有忽然病情急轉直下的可能，趁著還能自主活動、意識清楚的時候完成心願的機緣是值得珍惜並稍縱即逝的。

皈依過程中安双精神百倍聲音宏亮地唸誦著佛號、心經、發願文、懺悔偈和迴向， 受到好多人的祝福，隔壁床的媽媽還特別歡喜地對大夥兒說：「恭喜恭喜！真是殊勝啊！能在病房皈依真是大大的福報！」

“安双”就是皈依後的法名~~ 安住在福慧雙修的清淨心中是無上的吉祥，看護也一同充滿法喜地皈依了，法名安宜。( 101/7/26 )

一塊石頭

回顧在安寧病房中第一次見到安双， 那是皈依前十天的一個早晨，醫師正在和病人談話，了解有關病史和未來的治療方向。令法師動容的是將近三年前安双就已得知罹癌，但為了照顧高齡九十多歲的父親無暇顧及自己的病情，直到去年年底父親過世，當時父親的主治大夫鼓勵家人們極力勸說：「如果治療得當，還可以多陪陪八十多歲年邁的母親」，安双才接受檢查和治療。

醫師會談結束離去後，法師握著病人的手：「治和不治的考量都是為了父親和母親而完全沒有自己，這樣的行為讓我感動不已！」安双深深地看著法師，忽然笑了，他說：「從小我們的生活很苦，爸爸媽媽怎麼把我們養大，有多辛苦，我們都很清楚，長大了一切就都是以爸爸媽媽為主，這不算什麼…」在一旁陪伴的三妹也走過來告訴法師：「我們一家人對生死都看得很開，鳳飛飛說人的一生不在長短，只要活得精彩就好，我們是一般人，也沒有什麼精彩但只要盡心盡力，該做的、想做的我們都做到了，這樣就夠了！」

懷著欽佩又不捨的心情，午後再次探視，病人和家屬看到法師很開心，好像一見如故閒話家常，說了許多生活中的點滴，法師聽著聽著問了一句︰「如此生死無畏非常讚歎，但很想知道您是否相信死後仍有輪迴？」

病人思考片刻後，一字一字說出心裡的感受︰「基本上是相信還有來生的，但寧願不要有，這一生中從小到大，實在吃了太多苦了，不如做塊石頭！」病人邊說邊深吸一口氣，穩住心頭的難受。

法師說︰「總結您以上這些談話，法師給您打分數99 分！」病人笑著站起身來鞠躬道謝，法師接著說︰「我們的談話還沒結束呢，難道您不想知道這一分失落在哪個環節嗎？」「說的也對，那麼，還要請法師告訴我，這一分是落在哪裡？」「這一分就扣在那塊石頭上了，這一生中確實是辛苦的，生病的苦、失落的苦…難道您不想把種種苦的經驗和人們分享？在佛法中所謂的智慧其實就是經驗的累積，菩薩們都是乘願再來分享智慧的哦！」

沉默片刻，頑石點頭了：「照法師這麼說，那好，以後再來人間，我要像您這樣…專門作幫助人的事！」法師和病人都心開了，互相握緊雙手，互相輕拍對方的肩膀。

這之後的一個多星期，每天都把病房當學堂，無神論的三妹聽到法師講阿彌陀佛這四個字的意義之後感到非常有興趣，就接著請法師解釋般若波羅密多心經，講到大智慧到彼岸時，安双問法師：「那要怎麼修呢？」提到淨土泰斗廣欽老和尚時，安双和妹妹都很高興，因為小時候就住在承天禪寺的山腳下，曾經上山見過老和尚也吃過山上的水果，法師就傳授與安双特別有緣的淨土念佛法門，之後才知道原來媽媽在家裡供奉觀世音菩薩，每天都誦經拜佛，大妹和二妹也是和媽媽一樣，拜觀音菩薩的。

( 101/7/16 ~7/25)

( 未完待續)

取自蓮花基會 生命雙月刊第115期 2012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