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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廓遙村廢棄的寺院住了整十九天隆波才離開去其他地方。這時的隆波充滿了自信,他發現教學佛法不再是個問題,解決自己與別人的困難也顯得輕而易舉。他一路行腳向那空拍儂府的詩頌堪縣,渡過湄公河到寮國去普頌寺(Phra Buddha Polson)禮佛。回來詩頌堪之後,隆波住在儂卡村(Nong Kah)。

他那時候用的缽太小,而且還有個裂縫,儂卡寺的一位比丘送了他另一個缽,接下來為了這個缽讓他忙了好一陣子,雖然這只是瑣事,卻讓他有機會再一次觀察到自己對資具的執著。他在廓遙村有過甚深的禪定經驗,可是現在卻發現自己的功夫仍然不夠穩固,在面對考驗時即陷入煩惱中。

“有位比丘好心送我一個缽,可是這個缽同樣有條裂縫,而且也沒有蓋。怎麼辦好呢?我想起小時候放水牛時,看過朋友用藤來編織帽子。嘿,這會是個好主意!我請一個村民替我採來一些藤。我就把這些藤編織成圓形當作蓋。問題不就解決了嗎!可是它看起來更像盛糯米飯的筒,結果我帶著它出外托缽時樣子很滑稽,村子裏的人戲稱我作‘大缽和尚’!哼,沒什麼大不了,我再編織一個就是了。

現在我要重新編織一個像樣點的蓋了,這可是急著要用的唷。我日夜趕工,整個心思花在這玩意兒上。晚上我挑燈加班時,一個不小心打翻燈臺,熱燭油灑下來燙傷手臂,還剝去了整塊皮。你看那個疤痕到現在都還在呢。

哎喲!我到底在搞什麼嘛?這是正思維嗎?出家難道是為了收集這些袈裟、缽還有什麼的。為了編織那個缽蓋甚至連覺也不必睡,簡直走火入魔啦。這是錯誤的精進!

醒覺到這點,我立刻放下工作去打坐經行。可是欲望的力量實在太強了,經行時那個蓋子不斷浮現。哦,我又倒回去繼續加工了。我想那個蓋子想瘋了,也不管那時是白天還是晚上。

我就這樣拼命趕工,到差不多要破曉了才停下來坐禪休息一會兒,這時心中再度想起關於錯誤的精進的念頭。就當我半睡半醒時有個禪相浮現,我看到佛陀,他要教我佛法,我趕緊向他頂禮。他說:‘所有的資具都只是我們五蘊的輔助物。’嚇!聽到這裏我整個跳了起來,回到清醒意識。這句話到今天仍然清楚地銘刻在我的心裏呢。

從此以後我就克制自己。我發現到只要瘋狂想要得到某些東西,我就會失念,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所以,我不再當工作狂,做到某個程度就停下來坐禪或經行。這點非常重要!我們的心總是牽掛著手上的工作,要把這個掛礙斬斷非常的難!所以我把這個當作是禪觀的對象拿來修行,訓練這顆心放下。我不再一次過編織完那個蓋,而是分割成許多時段來完成它。這樣子訓練我能夠很好地觀察自己的心,還有它的感覺。

表面上儘快把工作完成,不必再掛礙很合理。可是從修行的角度來看,就不盡然如此。因為工作永遠是沒完沒了的,試問有哪一天能徹底做完呢?所以關鍵在於心能不能夠放下。這個道理也適合用於感受,不管是樂受苦受都一樣。只要心還不能放下感受,那你就不斷的一會兒苦一會兒樂。這跟編織缽蓋同樣一碼事。明白這個原則,你就知道如何在生活中修行。所以,我再也不會像從前般忙著把工作做完,我會把工作暫時放下去經行。只要開始牽掛,我就會提醒自己,嘿,趕快放下、放下!我就這樣訓練自己,心放下了就很輕鬆、從容。我學會了在需要的時候放手。

接下來是缽的外套,製作它時我照著這原則修行,看到自己能夠在工作與修行中保持平衡,多麼有成就感呀!從中你可以看到我們為什麼受苦,知道了這點就自然會應用佛法。從那時候起,無論行住坐臥我都充滿喜悅。做好了新的缽套我用它出外托缽,大家仍然瞪大眼睛看著我,對這個特別的缽非常好奇。

完成了外套之後,我打算再把缽上一層漆。還是沙彌的時候,我就經常看到比丘們替缽上漆。我決定過去益梭通府(Yasothorn),那裏有許多樹的樹脂可用來作漆料。拿到了漆料後我把缽和蓋都塗上。一些村民告訴我把它放在水井裏浸,井裏的冷水會使它乾得快些,大概三天左右就可以乾透。我照著他們的話做,把缽吊進井裏面。可是整整一個月過去了,漆還是沒有乾透。結果這段期間我沒有缽用,無法出外乞食。我一直擔心著這件事,根本無法靜下來打坐,不停的把缽從井裏吊上吊下,檢查看是否乾了。唉,煩死人了!

最後,我投降了,我想即使是再等多一年也乾不了,乾脆叫人用報紙把它包起來。這樣我才有個缽能出外乞食。

至於蓋子,後來我又用舊鋁盤剪成圓片再燒焊做一個。我沒想過向這裏的人討另一個缽,那可是損福的行為啊,我必須隨緣忍受。

最後當缽和蓋都乾透時,它們看起來烏黑漆亮呢!”

鳴鹿說法

從一開始人們就可以看到隆波有一項很明顯的優點,那就是他善於用因果觀念來應付困難,解決問題。比如在墳場修行的經歷或在廓遙村的禪修過程,他都用因果觀念來提升自己。另一個例子是他在深山病重時的領悟。

有一次,他獨自一人在一座深山中得了重病。那時他發高燒到無法走動,只能一直躺著。經過好幾天沒有進食,身體虛弱極了,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擔心死了被人發現屍體的話,那些人會去通知他的家人,然後這些親戚就得大老遠跑來這座森林裏處理他的遺體,替他火化。這太麻煩了。想到這點,他把出家證拿出來,準備在臨命終前把它燒掉毀滅自己的身份,這樣一來就沒有人知道他是誰了。

在擔憂這件事時,他聽到一隻鳴鹿在附近大聲鳴叫。這鳴聲觸動了他,作了以下的思維:“那隻鳴鹿或者其他動物會生病嗎?”

“當然啊,它們都有身體嘛!”

“那它們有吃藥或打針嗎?“

“不可能的事,它們只有吃葉子、草還是在森林裏找到的什麼食物。”

“好,即使是生病了沒有藥,沒有醫生,全世界不是還有許多鳴鹿和動物繼續活著,對嗎?”

“嗯,對。”

經過這番反思,他受到鼓勵掙扎起來並喝了些水。然後開始坐禪。早上他覺得好許多,有力氣出去托缽。

以法為皈依

在一次與巴蓬寺的僧眾開示時,隆波回憶起那段雲水生涯的日常生活:“我甚至連個濾水囊都沒有,那個年代日常用品很稀少。我只有一個小小的鋁缽,使用時必須好好的保護。晚上點香得用打火石起火,在寧靜的夜裏敲擊打火石,啪!啪!啪!聲音響到大概把鬼都嚇跑了。

自己一個人修行的生活實在辛苦,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其中也蠻有樂趣的!例如,烤蔬菜配辣椒醬薑絲吃,哇!辣得不得了,可是太好吃了!我會拼命吃個不停。

我想,要在森林裏修行,性格必須夠堅韌、夠硬、吃得了苦。在裏面實在不簡單,隨時你都會被老虎還是野象什麼的攻擊,你必須準備好面對死亡,把性命豁出去!如果你能夠嚴格持戒的話,你就不會再有任何恐懼或擔憂,不再害怕死亡。你會很自然的用佛法當武器來防護自己。換句話說,你會以佛法為皈依。

我幾乎流浪過每一個地方,你可以說得出的任何一座山,我都到過。而我唯一的武器是佛法,我置一切於度外,把生命豁出去,有必要的話我願意犧牲性命。我領悟到佛陀的武器遠比獵人的任何武器有效,這加強了我的信心和願力。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思維,看透一切事物而覺悟。我覺悟到苦以及它如何消失,這令我輕鬆自在。只是知道苦的人能夠得到平靜,可是超過這點他就沒有辦法看透。對於死亡的恐懼也是如此。把性命交給死神的話你就不會死!遭遇到痛苦的話你必須面對到底,不要希望痛苦會停止,而是不停的觀察它,這樣的方式你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不再受苦。

只要讓你見到了聖諦——真理,你就會珍惜它。那時你的心就會變得強而有力。屆時你還有什麼好怕的?你不再害怕任何東西,不管是人、動物還是住在森林裏的什麼,你都不再害怕。能夠這樣思考,你的心就會很堅強。這就是我所說的得到‘法的武器’。

基本上,這包含了覺(vitakka)和觀(vicāra)。如果我們有足夠的耐心繼續修下去直到證悟真理,那時就會產生喜(pīti),身體的汗毛會豎立起來。這個修行的成果,會讓人在憶念起行禪,還有佛陀及法的功德時充滿法喜和快樂,令全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有些人還會激動得流下眼淚。這時人會變得充滿勇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只會促使他更勇猛精進。他會對獲得的智慧感到歡喜。這也稱作禪那(jhāna)。這些體驗——覺、觀和喜會淡化退失,之後心會定下來成為一,稱為心一境性。這是以三摩地為基礎,而帶來平靜和定。在這個基礎穩固下來之後,智慧就會生起。

從這個體驗,我領悟到只有禪修才能達到絕對的真理或證悟,這跟研究經典和學術思考或者討論是兩條不同的道路。說到底,只有禪修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之後我感到輕鬆自在,不管身材是胖還是瘦都沒問題,即使是生病也無所謂。我不再擔心母親或其他親人在哪兒。不!這些思想不再干擾我。我整個心思都在禪修上,不再有任何擔憂。心已經翻轉過來,變得穩定堅固。

不管你去哪裏聽聞佛法或研究,當然你會學到一些東西,但這不是一切。關鍵在於你必須自己親手去做,否則困擾和疑惑永遠存在。相反的,如果你去嘗試,你就會知道一切,然後就完畢一一圓滿。你的心變成平常心。”

老和尚的脾氣

雨季就要來臨了,隆波來到那空拍儂直轄縣,一間毗鄰墳場,未經官方批准建立的私立森林寺院(samnak)。他在步行過林間小路前往法堂途中,看到一位老和尚正在向僧眾說話。於是隆波上前去向老和尚頂禮並自我介紹,原來那位老和尚是這間寺院的住持。

交談了一會兒,那位老和尚告訴隆波他已不會再發脾氣了。這番話令隆波感到很驚訝,因為在修行僧的圈子裏很少會聽到有人這麼說。他因此打算證明看這是否屬實,於是要求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度雨安居。

這倒是個難題,因為他是個陌生人,又單獨一個人流浪行腳,誰也不知道他的品行如何,留下來的真正動機是什麼。最後他們決定不讓他住進寺內,但可以住在寺外的墳地。

雨安居到來時,老和尚叫一位僧人邀請隆波入住寺院。原來有一位比丘提出要上座比丘住在寺外,這種方式招待很不適當。何況他們也不應該輕視隆波,他有可能是位行持高深的比丘呢。無論如何,他們和隆波約法三章,要求隆波遵守幾條特別為他設立的規矩:

不准向在家人討東西,只可以向其他僧人要求。
不可參加僧羯磨(saṅghakamma),只可以誦清淨布薩(pārisuddhi)。
用餐時坐在最後一排。

雖然隆波已有十年戒臘,依據出家律而言是上座,應受資歷比較淺的比丘尊敬,可是隆波還是欣然接受這三條規約,他認為這些會給他帶來好處。他告訴自己,那位老和尚以及其他比丘正在考驗他。坐在最後一排沒什麼問題,他把這比喻作一塊寶石,不管放在哪裏,價值皆不會改變。更何況這些規約可以協助他消除我慢。

住下來之後,隆波總是保持正確的觀念,待人接物的分寸也合情合理,因此生活過得很順利和平靜。平時他不斷禪修,盡量少說話,對任何批評都會反省改過。另外,寺院內本有的慣例,只要是好的他都拿來應用在自己的修行中。整個雨安居期間,那位老和尚和其他比丘都密切的觀察他。關於這點隆波保持沈默,他沒有以抗拒的心態反應,反而感激他們。後來他評述這點:“他們這樣做能協助我避免粗心,減少犯錯。就好像有人在幫忙我們保持清淨。”

這個雨安居隆波的心平靜安穩,他不斷堅持不懈地修行,以虔誠的態度遵守戒律。這一切使大家改變對他不信任的態度。

雨季中的某一天,寺裏的僧眾乘船出去採集乾柴。他們把船停在岸邊的某個地方,然後上岸去找乾柴。隆波負責把採集到的柴搬到船上,工作時他發現有一根大約兩公尺長的木柴上面有圓形的標記,他意識到這根木柴是有主人的,於是決定不去動它。

收工離開之前,老和尚發現隆波漏了那根木柴,就問道:“阿姜查,還有一根呢,為什麼你沒有把那根柴搬上來?”

“那根柴上面有個標記,應該是別人的,所以我沒拿。”他回答。因為根據戒律,若沒有得到物主的同意而取走物品,是屬於偷盜行為。如果物價超過兩百銖,那就犯了嚴重的波羅夷罪(pārājika),必須還俗,而且終生不能再出家。

住持楞了一會,然後假裝掩蓋著它,叫其他人趕快回到船上去,留下那根柴在岸邊。

幾天之後,寺院的廚房燒著竹筒飯,負責看火的人不知何故不在。這時老和尚剛好托缽回來經過,看到了這情景,他擔心竹筒飯會燒焦,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看到他之後,他決定去翻那些竹筒。很明顯的,他非常清楚根據比丘律,在還未受供養之前,他不可以去觸碰這些食物。他沒有發現到隆波在靠近廚房邊的茅舍內正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用餐時,他發現隆波完全沒有吃竹筒飯。於是就問道:“阿姜查,你有吃竹筒飯嗎?”

“沒有,長老。”隆波回答。

聽了隆波的回答他吃了一驚,然後說自己其實犯了戒。過後他去見隆波,根據出家律作正式的懺悔。隆波叫他不必擔憂,只要繼續小心保持正念。

隆波精嚴的修行,還有細心和正念使得其他比丘和沙彌對他產生信心和恭敬。他們決定撤去施加在他身上的規約。可是隆波沒有接受,他繼續保持遵守這些規約直到安居結束。他認為這些規約對他很好。佛陀說當你和其他人相處久了,就知道他們有沒有遵守規矩和戒律。

雨季將要結束時,連續好多天下大雨,造成嚴重水患。村民和他們的畜牲都沒地方住,而且那些畜牲也沒有食物。由於寺院建在較高的地方,沒有被水淹到。結果那些水牛和其他畜牲都來寺院的周圍尋覓草吃,有些甚至進到寺院的範圍內。

那位老和尚好幾次叫比丘去驅趕那些動物。有一天,一頭牛把頭探進寺院的籬笆來吃草,剛好這位老和尚在旁看到,他立刻拿起一塊木柴狠狠地敲擊那牛的頭好幾次,把它打得痛叫逃開去。隆波站在一旁,痛心地看著這位經常說過他自己不會再發脾氣的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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