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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頭陀生涯

一九四九年伊始,隆波邀請塔挽(Thawan)比丘一起出外修頭陀行。兩人行腳穿過東帕帕岩森林到中部去,到達北標府(Saraburi)仰庫區的仰庫村。待了一陣子之後,他們覺得漫無目的的行腳已足夠,是時候參訪能夠讓兩人作依止的名師了。他們決定投向富華里府(Lopburi)寇翁高寺(Wat Khao Wongkot)的隆波保(Luangpor Pao)。

他們抵達寇翁高寺時,卻發現隆波保已經去世了。他的弟子阿姜灣(Ajahn Wan)接任教席,隆波他們就留下來學習隆波保立下的寺院規矩和戒律。在那裏還可以看到隆波保生前釘在樹上、洞口前和住處的法語板。他們也有機會更深入學習出家戒律。

在這裏的雨安居,隆波學習傳統經典《清淨道論》及《古學處註釋》(Pupphasikkhavannana)。《古學處註釋》是一八六零年由寇德法師(Amaro Koed)所著,泰國法宗派第一部完整的毗尼耶註釋書,特別受森林禪僧所重視。

除此之外,隆波還得到一位精通理論與修行,前來核對泰文三藏的柬埔寨比丘的指導。這位比丘對戒律的記憶力真是不可思議,並且對經典瞭若指掌。可是,他卻是一位住在深山裏的修行僧!

關於這位柬埔寨比丘,有一件事使得隆波對他生起極大的恭敬心。事緣有一天,跟隨這位比丘學習戒律之後,隆波像往常一樣去山坡後面坐禪和經行。晚上十點鐘左右,他正在行禪,聽到踏著地上樹枝的腳步聲向他走來。起初他以為是蛇或出來覓食的動物,可是當聲音靠近時,他看到來的是那位柬埔寨比丘。

他問道:“阿姜!那麼夜了,您來這兒有什麼事呀?”

“關於戒律的問題,剛才有一點我解釋錯了。”那位柬埔寨比丘回答。

“哦,可是您不必現在就過來呀!況且您連燈都沒有,您可以明天才告訴我。”隆波很尊敬的說。

“不,不行!如果我今晚死了,那改天你也會教錯其他人。那是罪業。”那位柬埔寨比丘堅持道。

在更正了之前的錯誤之後,那位比丘才返回自己的茅舍。雖然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錯誤,可是他卻立刻改正,不讓這個錯誤留隔夜。真是一個值得遵從的典範啊!

深信因果

隆波在寇翁高寺的禪修不見得很理想,他嘗試過不同的法門。有一天他想起在廓村寺當沙彌時,曾看過其他出家人用念珠來修行,他也想用這個方法。看到紫薇樹上結滿了果子。他想拿來作念珠,可是卻擔心犯戒,不敢自己去採。有一天來了一大群猴子,在紫薇樹上嬉戲,折斷了一根樹枝並把果子摘滿地。

隆波趕緊把這些果子收集起來,可是他卻沒有線把它們串起來。結果只好拿在手裏,每念完一句偈頌他就丟下一顆果子,直到把一百零八顆果子都丟完為止。

他這樣修了三個晚上就放棄了,因為他覺得這個方法不適合自己的根性。即使是觀察呼吸,隆波也得嘗試找尋平衡點:“我很好奇當心一境性時會是怎麼個樣子。我想像著它的情況,一直期待著它的發生。結果糟糕,心變得瘋狂起來,沒有禪修還好,現在反而比平時更亂。一要禪修心就不聽使喚,胡思亂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困難啊!

不過還好,儘管波折重重,我還是堅持不放棄,繼續修下去。後來我發現到,假如像平時走路那樣自然呼吸,不去控制,那麼就會很舒服和輕鬆。噢,我摸到竅門了!你看,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會特別去注意呼吸,大家不是好好的。可是當你一盤起腿來說我要修行,要入定,要……這個就是執著呀!是貪心嘛!好啦,這樣一來正念就不見了,苦惱就來了。你看到問題的關鍵嗎?那個要修行,要平靜的心,就是執著。我們就把整個修行的重心傾向這執著,使到事情複雜起來。”

一九四六年,隆波在寇翁高寺過雨季時,發生了一樁離奇的事件,使到他對修行和身語意三業的造作有更深刻的認識。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他生性怕鬼,雖然那時已經夠膽子獨自一人修行,可是他還是怕鬼。每次入睡前都會念咒保護自己遠離鬼怪,讓自己安心。有一天晚上坐禪和經行完畢之後,隆波從後山坡回茅舍。

那晚他對自己的清淨有絕對的自信,所以沒有念咒就躺下來休息。就在將要入睡時,他突然覺得有東西箍著他的頸項,越箍越緊彷彿要窒息般。他無法確定這是幻覺還是真的有什麼東西。可是當時他保持著正念,開始重複念誦“佛陀”直到這緊箍的感覺消失可以張開眼睛為止。他繼續念誦,慢慢的身體可以移動,坐起來恢復正常。

這件事讓他對修行與念誦“佛陀”的功德可以保佑自己更加有信心。同時他也體悟到,這和持戒的清淨有重要的關係,只有破戒的人才會受到傷害,持戒清淨的人會受到保護。所以,沒有必要念保護咒,念保護咒只是迷信。關鍵是持戒精嚴,還有修心。

從此他更加小心翼翼,保持穩重、冷靜和鎮定,尤其是戒律,更是嚴格守護不犯任何微細過失。他也不持金錢(那些持戒不那麼嚴謹的比丘接受金錢),不接受任何沒有依據戒律供養的東西。他發了個願,他將不造任何汙染淨戒的業,絕不違犯出家戒律。

不過,隆波仍然面對淫欲的誘惑。這是他“最大,或者是唯一”的挑戰。剛成為比丘時,他幾乎被淫欲搞垮了:“我出了家五六年光景,不時拿自己跟佛陀比較,你看,他修行六年就證道了,而我呢,除了終日沈迷俗事,就一無所得……嗯,或者我應該還俗,回去學習多一點兒世間的事物,佛陀不是有了孩子羅睺羅才出家的嗎。是啊,身為比丘我應該追隨佛陀的足跡,這樣一來我大概會進步快一些。

在坐禪時我這麼幻想著,而且還幾乎真的認同了這想法!還好,另一方面我又有個相反的看法,我和佛陀可不是在同一個等級,搞不好最後誤入歧途。這樣,兩種想法在內心不斷衝突,不斷掙扎……”

出家第八年,隆波決定找出真正的辦法對治淫欲。雖然他的嘗試並不怎麼成功:“我發心不正視女眾的面孔,跟她們講話時即使眼睛想去看我也把它拉回來。當時我在富華里度雨季,安居結束之後,有一次出外托缽時我就這麼想,嘿,你已經那麼用功了,現在是時候證明給自己看煩惱已遠離你而去啦。想到這裏,我的眼睛正好往上瞧,看到一個穿紅衣的女人,心神有如觸電一般,當場雙腳發軟。

噢,老天哪!我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把這煩惱給拔出來?我的心冷了半截,信心滑落到谷底。所以啊,智慧和聖諦是要通過禪修才可以得到的。開始的階段,還是先把證悟放在一邊吧!”

拜見尊者阿姜曼

在寇翁高寺過雨安居時,隆波聽到關於阿姜曼(Ajahn Mun Bhuridatto),這位精通禪修的頭陀僧的許多事跡、功德。許多人都非常尊崇他,認為他是位阿羅漢。

寺院的一位尹長者告訴隆波,阿姜曼已來到色空府(Sakon Nakorn)攀那尼空縣(Panna Nikom)的沛塘寺(Wat Pah Nong-phue Nanai)。他自己曾經追隨阿姜曼並且服侍後者。他對阿姜曼的德行恭敬得五體投地,因此他熱切的鼓勵隆波去拜見阿姜曼。

過了雨安居,一起從廓村來的塔挽比丘仍然熱衷於佛學研究,隆波因此決定讓他去曼谷讀書。而自己則安排去參訪阿姜曼。一共有四位比丘與他同行,其中有兩位才剛從曼谷回來,在往色空府前暫時住在廓村寺。準備妥當之後一行人就出發。

在參學旅途的第十天,他們一行人來到拍達拍儂塔(Phratat Phanom),在這裏頂禮佛陀舍利並過一夜,之後再繼續上路前往那空拍儂府(Nokorn Phanom)。

行程途中他們在闊山(Phu Khor)暫停,拜見阿姜松(Phra Ajahn Sorn)。在那兒住了兩個晚上並學習寺院規矩。接下來,這一行人分開成兩批,這是因為隆波想在路上繼續向其他寺院參學,並從中比較。

離開闊山,一起來的團員疲憊不堪,覺得行程實在太過艱難,其中一位沙彌和兩個白衣無法堅持下去,決定折回。隆波只好和其他兩位比丘繼續上路,好不容易才抵達目的地。

當他們步入寺院時,隆波立刻被這裏充滿樹叢與大樹遮蔭、寧謐的氣氛、清潔整齊的環境吸引。比丘與沙彌們舉止優雅,態度令人恭敬。在所到過的寺院中,隆波最喜歡這裏。那天傍晚,隆波和所有的弟子一齊去頂禮阿姜曼並聽聞開示。見面後,阿姜曼詢問了隆波許多問題,比如戒臘、依止常住等。隆波回答他來自華富里府,阿姜保的寇翁高寺。並呈上尹長者的介紹信。

聽了隆波的回答,阿姜曼說:“在泰國境內阿姜保也是一位真正的比丘。”

接下來阿姜曼就開示佛法,他提到法宗派與大宗派的問題,這個問題困惑著隆波好些時候了。阿姜曼解釋說只要比丘能嚴格遵守法與律的修行,就不必對兩個宗派的分別感到困擾。所以隆波不必為了追隨他或他的弟子而重新在法宗派下出家。因為大宗派也需要有優秀的修行僧。

然後,阿姜曼就講解戒定慧以及五力與四神足。如今隆波長久以來藏在心中的問題全部都冰消瓦解,再也沒有疑惑。

整個開示的過程中,所有的弟子都以全神貫注、謹慎和真誠的態度聆聽。隆波說他雖然經過長途跋涉而精疲力竭,可是諦聽阿姜曼的開示時,一切的疲憊雲消霧散,心進入極深和清澈的專注當中,身體彷彿飄離了座位。開示持續到深夜才結束。

第二天晚上,阿姜曼講解其他法義。隆波對修行之道再也沒有疑惑。他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喜悅,信心大大的增長。對道果的成就更有自信。當時的教導重點是證者自知,另一個內容是關於心(citta)與心的行相(akara),也令隆波大為受用。

“談到心的行相,阿姜曼解釋說那只是心的不同狀態,沒有分清楚的話就會誤認它是心本身。聽到這裏,我突然整個貫通了。比如說,快樂是心的狀態,不是心本身。只要明白到這個真相,我們就會放下。世俗(sammuti)就變成了解脫(vimutti),事情就是這樣子。只是有些人把兩者混為一體。事實上,就只是一連串的能知和所知的狀態(akara)吧了。一旦搞清楚了這點,一切就迎刃而解,再也沒有什麼需要解釋了。”

到了第三天,隆波向阿姜曼頂禮告辭,往那空拍儂府的那凱縣(Nakae)繼續行腳去。

在後來,隆波常常以仰慕的語氣告訴他的出家弟子,關於遇到阿姜曼的地點——沛塘寺的氣氛:“現在我教你們的知識和智慧,基本上都是我去拜見阿姜曼時學習到的,我是從觀察他的道場當中學到這些,那間寺院並不是很美觀,可是卻絕對的清凈。我在的時候大概住著六十位出家人,四周卻靜得叫人可怕。我看到有個人要削波羅蜜果樹的木心來染袈裟,為了避免削木的聲音干擾到其他人,結果他走到很遠的地方去削。

當大家從井裡打完水,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之後,每個人會回去自己的經行道去用功。除了行禪發出的腳步聲,你就聽不到其它聲音。到了傍晚大約七點鐘,我們就去頂禮阿姜曼,聆聽他的開示。在十或十一點開示完畢,大家就各自回茅舍思維剛剛聽聞的法義。

你知道嗎,聽阿姜曼開示佛法實在令人沈醉其中,他的講演是那麼富有感染力,聽完了回去經行或打坐都不會感到累。有些人還通宵經行,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我驚訝的踮起腳來看到底是誰,竟然如此精進用功。這是聽聞阿姜曼的佛法之後帶來的法喜和能量才會這樣……”

離開阿姜曼之後,隆波一行人一路在森林曠野中行腳住宿。無論是什麼活動,不管是坐著或站著,隆波總是感到阿姜曼在注視著,並且還指導他。

許多人都會覺得疑惑,隆波不是正在尋訪名師嗎,可是為什麼只是跟阿姜曼住了兩三天就離開。對於這點,隆波這樣回答:“只要有光,眼睛明亮的人就會看得到光;而瞎子即使是坐在光前面也看不到它。”這一次與阿姜曼的相會,使隆波對修行的道路清楚無疑。這讓他建立起堅固的信心,可以為佛法犧牲性命而在所不惜。

這一行人抵達那凱縣時,奔米比丘(Phra Boomee)決定分開。結果只剩理挽比丘(Phra Leuam)和白衣凱維(Kaew)跟隆波一起。

遭遇野狗

在行腳途中,有一天傍晚時分,隆波他們抵達一處山腳下,一夥人決定在那裏過夜。晚上九點多,隆波在搭著傘帳,一群野狗正好經過那裏,它們看到隆波時即刻群起奔向他。隆波看到形勢吃了一驚,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把傘安好鑽進去。進去後隆波即坐定然後發願:“我到這兒來並不是要干擾任何人,只是不斷修善以便得到解脫。如果我過去曾經對這些野狗做了惡業,那麼現在讓它們來咬死我,當作是還債。否則,它們應該自行離開。”然後他閉上眼睛禪修,準備好為法犧牲,讓這些野狗咬死。

那群野狗圍著傘帳繞圈子,咆哮著彷彿要衝進去。隆波坐在那裏非常害怕,可是接著他看到阿姜曼點著燈向他走來。到達時他大聲呼喝:“跑開!你們想對他怎麼樣?”他舉起一根木材作狀要打它們,那群野狗即刻往不同的方向散開去。隆波以為阿姜曼真的親自到來幫他解困,趕快張開眼睛,但卻看不到人影。而那些野狗也消失無蹤。

第一次在墳場

早上,隆波一行人抵達克隆森林寺(Wat Prong Klong),阿姜坎迪(Ajahn Kumdee)的道場。他們獲得允許留下來待在那裏修行。那時候剛好是旱季,地面乾燥,所以有些出家人在樹下住宿,另有一些則住在墳場。

隆波對住在墳場修行非常有興趣,很想嘗試個中滋味,從中體驗這種修行的好處。可是他也對住在墳場很害怕,經過一番掙扎,他終於說服自己去嘗試:“到了下午,我怕得不得了。我想我是不行了。不管做什麼都沒法子把恐懼從心裏驅走。我決定帶著白衣凱維一起去。我不斷跟自己爭辯:嘿,如果你現在死期到了,那不管到哪裏都一樣會死掉,所以,去吧!想一想看,如果你連恐懼都無法應付,那麼你真的該去死啦!

雖然心裏千萬個不情願,我還是拖著雙腳強迫自己去。我知道不可能等到一切準備好了才去做,因為永遠都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如果不跨出第一步,就永遠沒有機會修行。所以啊,今天我必須去。

走到了墳場,我叫凱維遠離我找個地方搭傘帳。雖然他提議待在我附近,可是我不答應。我知道如果他在附近我心裏就會有個依靠而不再害怕,不過我不想養成這種依賴性。我告訴自己,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必須獨自去面對。最糟糕的情況大不了一死,還能怎樣?

我害怕極了,可是還是按照計劃進行,這時的心理其實是處於勇氣與恐懼交戰的狀態中。

當天色開始向晚時,一群人抬著一具小孩的屍體到來,然後黑暗隨著降臨。哎呀,真夠巧合啊!雖然他們請我誦經,可是我一口拒絕了並立刻走開。

回來時發現他們把屍體就埋葬在我的傘帳旁邊,而且還把抬屍體的竹竿做成長凳子送給我。天哪,我該怎麼辦?這墳場距離最近的村落有整兩三公里遠呢,萬一發生什麼事,可就嗚呼哀哉啦!我今晚死定了,真是來送死!

我試著經行,可是沒有用,傘帳太靠近新掘的墳墓了,步向傘帳時還好些,走向墳墓時就很恐怖,背部發涼冷颼颼的,好像有個人在摸著,整個經行都帶著這種感覺,有時令我恐懼到極點,兩腳根本怕到無法移動,得停下來調整心情,直到鎮定一些才能繼續再走。

這樣修行一陣子,天色更黑了,我就停止經行鑽進傘帳裏面。噓!在這裏面感覺太好了,彷彿有七重圍牆保護著。看到裏面唯一的缽,就好像是見到老朋友一般。這是因為心沒有個依止處,所以就把缽當成是依止。這件事足以讓我們反觀自心呵!我在傘帳裏面根本睡不著,就這樣整個晚上坐著等待鬼的到來。你知道嗎,當你太過害怕時就不會想到睡覺。修行就是這樣,如果你崩潰了,那就錯過在恐懼中修行的機會。沒有跨過這種經歷的話,你的修行就還不算數。還好我做到了。

早上到來啦,噓!我還沒有死掉哩,太開心了!多麼輕鬆自在呀。世界上最好只有白天,沒有黑夜。不是嗎?可以的話黑夜不要到來。我趁機休息了一會兒。昨晚能夠一夜無事平安度過真是叫人欣慰,我的恐懼大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消失啦。嘿,今晚會更好!

托缽的時間到了,我於是出外乞食,沒想到一隻狗給我上了一堂修行課。事情是這樣的,托缽時我一個人在走,這隻狗跟在後面追著,好幾次差點兒咬到我的小腿,我可不想身上的肉被咬掉。有個普泰族的婦女剛好就在一旁看到,可是她沒上來幫忙把狗趕走。普泰人相信狗吠是為了驅趕附在出家人身上的鬼魂。我已經整晚被鬼嚇得半死了,現在這隻狗又來嚇我,真是豈有此理!

我狠下心來,好!有本事你就吠我咬我吧,如果我以前曾經咬過你,那現在算是還債。

還好,最後它沒咬著我,失去美味的一餐。

托缽回來之後我就用餐,清晨的太陽給我帶來了一絲溫暖,我休息一陣子然後就開始行禪。昨晚已安全度過了,所以今晚應該會有一個很好的禪修,我這麼想。

嘿,又來啦!

下午時分,又來了一具屍體!這次可是具大的——成人的屍體,更糟糕的是他們就把它擺在我的傘帳前面火化!那些人請我在死屍前作觀想,我拒絕了。可是他們離開之後我就走回去。你無法想像當時的恐懼,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或拿什麼來比較。心裏的恐懼上升到極點,怕到無法經行。

天黑時我再次鑽進傘帳裏面,可是外面屍體燒焦的惡臭彌漫著整個地方,實在太恐怖了!而我必須在這野外的墳場,整晚嗅著這可怕的味道,情況比昨晚還要慘!

火還在燃燒,整夜我的身體都背著燃燒的柴堆打坐,嚇到無法入睡,或者說連想都沒想過要睡。當時太怕了,想不起有誰可以投靠,或可以去什麼地方,況且天太黑了,根本沒辦法外出。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只能夠自己依止自己了。如果你問我是否願意留在那裏,當然不是!可是我不能讓心隨自己的意願為所欲為。所以,如果對佛法沒有信心,修行沒有得到受用,哪有人願意如此折磨自己?

晚上十點多吧,我正背對著燃燒的柴堆打坐。突然間從火堆中傳來聲響,開始時我以為是部份屍體掉下來,野狗在爭奪。可是接著聽到的似乎是拖拽聲,啊,不要去管它!

不久之後,它變得像是水牛沈重的步伐聲,可是我知道那不是水牛,聲音走向我。那個時候是三月,是落葉的季節,整個地方落滿枯葉。我聽到那沈重的腳步聲踩過這些枯葉,迫近傘帳旁邊的白蟻堆,越來越靠近了。由於已經發願為法獻身,當時我沒有想到要逃跑。

啊,放下吧!該來的總是要來。

嗯,腳步聲停了下來,沒有再向前闖進我的傘帳。相反的它朝凱維的方向走去,聲音消失在一段距離之外。我搞不清楚狀況,心怕得似乎要發狂了。

喔,半個小時之後,它又回來了!好像真的有人走向我。我把眼睛緊閉,就算是死在這裏也不張開。聲音來到傘帳前停了下來,四周出奇的寧靜。噢,那雙燃燒的手在我的臉前搖擺!啊,我這次鐵定死掉了!我全身僵硬,腦子一片空白,忘了佛,忘了法,忘了僧,什麼都忘了,只剩下恐懼!我這一輩子從來不曾如此恐懼過,連自己是坐在位子上還是離開了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候,心中很自然的浮現出念頭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其實那也是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做的——仔細觀察。恐懼充滿了整個內心,就像瓶子倒滿了水就會溢出來一般。一個聲音自動的問自己到底怕些什麼?為什麼會怕?

答案自動蹦出來——怕死。

‘哦,那死亡到底在哪裏?為什麼會對死亡怕成這個樣子呢?’問題自動彈出來。

浮現出來的答案也很坦率:死亡就和我在一起呀!不論我做什麼——逃跑、坐下、行走,都一直跟我在一起。不管怕不怕死亡,都沒辦法擺脫它!

這堂自問自答的課一上完,平時慣常的感受和想法概念整個突然翻轉過來,那無可抗拒的恐懼霎時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無畏的勇氣。我的感受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而它是在同一個地方發生的。多麼不可思議啊!哇,我的心飄上了雲端!

戰勝了恐懼之後,接下來大雨傾盆而下。我不知道這是否是祝福的雨。雷電、狂風和暴雨的呼嘯聲蓋過一切,但我一點都不怕。即使附近的一棵樹倒了下來,我也不在乎。大雨繼續下著淋得我全身濕透,我只是一動不動的坐著。

這時,想起自己就像個沒有父母的孤兒一樣,一無所有的坐在寒冷的夜雨中,眼淚就開始流了下來。那些待在家裏的人大概不知道有一個比丘在狂風暴雨中坐一整夜,他們只是舒服的在家中蓋起厚厚的棉被。有誰會想到我呢,無依無靠在這荒野……想著想著眼淚就簌簌流下,我沒有抑制它,它要流就讓它流個夠,反正就把身體裏面壞東西都流光吧!

修行就是這麼一回事。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不知該怎麼解釋,語言無法形容,克服了恐懼之後我一直靜靜坐著,許多悟境產生,一個接一個在心中浮現,這些悟境超越我的表達能力。這令人想起佛陀所說的智者自知,意思是指有智慧的人知道。這是真的!

例如,我在大雨中的遭遇,有誰會知道我所知的呢?我是唯一體驗到的人。還有,誰知道我曾經極度恐懼而後把它克服了呢?有誰可以分享我的體驗,我能告訴誰呢?我無法把這個人的經驗與任何人分享呀!我越這樣思考就越有信心,心也變得更堅強。整個晚上我就這樣不斷的思維。

破曉時我出靜,張開眼睛發現所看到的一切全都變成黃色。危險已經消失了。昨晚在傘帳裏邊我尿急得不得了,可是卻怕得不敢出來小解,後來沒有感覺了。現在我起來小解,出來的全是血!嚇,一定是哪個器官裂開來了!我正這麼想時,佛法自然從心中浮現:‘哦,如果有器官壞了,那是誰弄壞的呢?’

‘它自己壞的呀。’

‘既然是它自己壞的,那就隨它去吧,如果會死,那就死吧。’

‘唔,我該去哪裏弄些醫治尿血的草藥呢?’

‘不,你不該搞這玩意兒。你是個比丘,不可以掘地挖樹根。所以你可以去哪兒弄這些?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死亡是適當的事,那麼就讓自己死吧。’

‘我還能做什麼,為了修行我願意死,那將死而無遺憾。總好過造惡業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好吧,那就等死吧。’

內心就這樣對話,一問一答就好像拔河一般,一句話閃過另一句就接著出來。

由於被昨晚下的那場大雨淋濕透了,我發高燒而且還抖得很厲害。早上帶著病出外托缽,只乞到白飯,沒其它食物。在回來的途中,有位老伯一直跟在我後面,他手裏拎著幾根長豆,還有一瓶魚露。我心裏在盤算著,如果他供養我這些東西,是否應該吃呢?平常如果發燒的話,吃辣的生沙拉之類我都會病。吃還是不是吃,我不斷在想。他在準備沙拉時我反覆的想,其實我甚至連他是否會供養都還不知道呢!

還好,他把沙拉弄妥之後供養我,我也接受了這份供養,把食物放進缽裏,可是卻不敢吃,我還在猶疑著。然後有個念頭告訴我,如果我明知道吃了會生病還去吃,那我就是帶著欲望吃。

這看法對嗎?我不確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一面吃白飯一面思考。最終決定吃沙拉,理由是如果我有其它食物卻堅持吃它,那就是受欲望的引誘。可是現在的情形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萬一最糟糕的情況發生,那我就把它吐掉算了,命不該絕的話總會有人經過幫忙;如果死期到了,那就不會有人過來。

我一下了決定,就把沙拉吃掉,並且在老伯離去前給予他祝福。

大概中午時候,我開始覺得噁心和眩暈,頭髮豎立起來,看來似乎要發燒了,這是對豆沙拉過敏的症狀。好啦!該來的終究會來。我已準備好面對,如果沒有人經過幫忙那我就吐出來,反正死期未到就不會死。

熬到下午一點多我實在受不了,終於吐了出來。在這段不舒服的期間我始終不斷觀察,不允許心不受約束。”

接下來隆波持續發高燒,待在這裏七天之後,他決定回去克隆森林寺。在寺裏住了大概十天,待病痊癒了隆波才離開。

離開了阿姜坎迪的寺院,隆波行腳到桐村附近的森林,住在那裏修行了好幾天。然後再出發前往那空拍儂府巴北縣(Plah Pahk)的農宜區,長老金納利尊者(Ajahn Kinaree Candiyo)住持的寺院——彌達蘭若林(Wat Pah Medhavivek)就坐落在這裏的農宜村。隆波在這裏住了幾天,然後又行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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