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人生 @ "佛法與滅苦"

一切眾生莫不有心凡有心者皆當成佛！

如水人生

釋慧岳2012.1.10

張老先生接受了羅東博愛安寧療護團隊共43天的照顧。(兩次住安寧病房、兩次安寧居家。羅東博愛安寧服務現有三種方式：安寧病房、安寧居家、安寧共同照護，三種都有健保給付。)

法師第一次訪視張老先生的特別印象是，夫妻感情很好。

81歲的老先生因為身體的不適、虛弱，加上心情不好，因此鬱悶地在休息著，法師不敢打擾，先與在旁的太太閒聊。太太十分地親切、非常地健談，經由太太所述，得知老先生在2003年，因女兒的細心發現腳底黑班不尋常而就醫，經診斷為黑色素瘤，在林口長庚醫院做了處理，直到2011年8月才又陸續發現胃、肺的轉移，但從此病情就急轉直下。於2011年11月21日第一次入住安寧病房。

法師請問太太，老先生對病情的調適如何？太太説老先生是大陸福州人，17歲時因內亂不安，為避禍及謀生，而隻身來台，他們兩人結婚60年以來感情非常地好，現在互相都非常難過捨不得與對方離別(“放不下”的靈性課題)。大女兒也說她父親年輕時若要到外地工作，出門時一定頻頻回頭看太太，直到看不到了才會放開腳步往前走。

夫妻兩人育有一男三女，均已婚嫁，生活安定。雖然兒子身體長期不適，但老先生並不會太擔心，因為他說媳婦十分賢慧、勤奮、懂得理財讓他能夠安心。女兒與女婿們也都十分成材、孝順。大女兒在法師與太太談話時來電關心她的父母，大女兒說她與她的先生都是虔誠佛教徒，用心地在護念著老先生希望臨終時能夠有宗教信仰、能保有正念，因此常為老先生講說佛法、勸老先生念佛，但老先生的反應是不排斥、也不反對，幾近於不理采的感覺。因此大女兒、大女婿希望法師能加強老先生對念佛的信心。

法師引導老先生，用好像年少時到外地工作暫時與太太別離的心情來看待此次的離別，法師並強調老先生還有一任務在身，也是身為太太的男人該有的責任，就是要念佛，到阿彌陀佛那兒為太太預留一個位置，這樣他日兩人才有再團圓的機會。聽女兒、太太說，老先生接受了法師這樣的引導，因為隔天身體疼痛時，老先生主動念佛且念出聲。

第二次訪視。早上法師在安寧團隊個案討論時，主治的徐國祐醫師說老先生變得很消極，認為自己拖累家人，要求醫師讓他早點走，甚至要看護給他水果刀，他想自己了結自己(“自我放棄”的靈性課題)。

法師訪視時，老先生精神很好，侃侃而談，說現在的他失去生活功能，什麼也不能做，只有痛苦而已，又拖累家人，沒有一點意義，他在想辦法讓自己怎麼樣能夠早點走。回顧以前的他是多麼的努力地工作、用心地學習，尤其一個人隻身來台，途中在海上遇到颱風差一點沉船，上岸後舉目無親，一路勵志向上，才有今天這個安穩的家，也說他也寫了幾篇勵志的文章，希望留給子孫做紀念並勉勵後人，這樣的人生夠了，所以他想早點走！又說，看護不給他刀子，他想了另一個辦法，就是讓自己不吃東西，這樣應該可以讓自己早點結束痛苦。老先生也給法師看了他印在名片後面自己寫的勵志文「勞勞碌碌苦中求東走西奔何日休苦使終身勤與儉還奮餘勇步春秋」。

法師先同理他痛苦的心情之後說：「但是你現在的想法，就好像一年有四季：春、夏、秋、冬，你覺得冬天太冷了，你不要冬天，你想把冬天拿掉。人有生老病死、大自然有春夏秋冬，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啊！假如你想自我了結生命的話，你那些鼓勵子孫、後人的文章，我們所有的人可能都不想看，應該會直接把它丟到垃圾桶！因為你所做的是懦弱的表現、會被我們取笑，因為你怕痛、不要病、不要老。老先生張大著眼睛看著法師。法師又說：「你生命的文章還沒寫完喔，現在還在進行喔！現在在受苦的你怎麼會沒有意義？你在讓你的生命完整地過完，讓它有一個漂亮的句點；你在告訴子孫要勇敢地活到最後自然的時間點；你讓子女有盡孝的機會，俗語說『百善孝為先』，所以你在讓子女們修福；你還要告訴孫子們，要他們也要孝順你的子女，就像你的子女孝順你一樣，這麼做就是孝道的教育與傳承。你看有這麼多的意義，怎麼會沒有意義呢？！」「所以你要勇敢地活到最後自然的時間點，你接著的生命故事、現在的點點滴滴，我們都在觀察你的表現喔！我們會把它記錄下來，再跟你之前所寫那些文章編在一起給你的子孫做紀念、後人做典範，要好好表現喔，好不好！」老先生不好意思又開心地笑著點頭。之後，太太說老先生不會再想不開了，而且也叮嚀了孫輩們要孝順父母，如他們的父母孝順他一般。

法師第三次的訪視時，老先生“自我放棄”的靈性課題消失了！但又出現了新課題，老先生擔心拿不到進天堂的門票(“死亡恐懼”的靈性課題)。法師加強，他在2011年12月時曾皈依的信心，法師安慰老先生：「家人曾請中台山的師父來為你皈依，皈依即是佛的弟子了，你的皈依證就是你的門票，阿彌陀佛不會捨棄你，重點是現在自己要勤念佛，專心念佛不只是自己可以往生極樂世界，別忘了還有一個重要責任在身，就是到了阿彌陀佛那兒要為太太保留一個位置」。老先生點頭回應並感謝法師。老先生也在此次的訪視後，第四天的下午6點多平安地在家中往生。小女兒說：「父親生前親口向醫生、護士謝謝，並在歡喜中返家，並在清楚的意識下見到他一生最愛的兒孫們，並親口向媽媽說：『不要傷心』。往生時是如此的安詳！非常感恩我們有如此好的因緣能做為我父親的小孩！」

張老先生與他的太太答應法師，將他的文章、故事、照片PO在網路與大眾分享。法師覺得有幸陪伴張老先生的最後寶貴時光，他的勤奮、勇敢、善良、愛家、盡責，無數的美德真的值得後人們學習！他的一生「如水」般的漂泊、心性「如水」般的具可塑性，恰如活出了他自己的名---「張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