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的兩個階段2/5
隆波帕默尊者
泰國禪修之窗
選擇任何修行方法都可以。稱念佛陀可以,觀呼吸也可以,做手部動作可以,觀腹部起伏也可以。心一跑掉,就及時地知道;心黏著在所緣了,也要及時知道!比如觀呼吸時,心跑到呼吸了,知道;心便會自然安住!看見心跑了,無須試圖把心拉回來,如果心被強行拉回來,胸口會感到緊與悶。
不需要禁止心的跑動,可以動。觀心,及時地知道心,將會產生正定(三摩地),這被稱為「心學」——也就是持續的學習與瞭解心。
心跑了,知道,心就會安住。心的安住狀態被稱為擁有正定(三摩地)。心會成為知者、覺醒者,喜悅者,而不再造作演繹、思東想西、添油加醋、迷失在夢想的世界。
一旦心醒了,接下來的工作並不是到此結束!
醒來就夠了——是許多人的誤解。他們以為只要保持一直覺知自己,然後始終呵護讓心處在這種狀態,就能獲得內在永恆的寧靜。這樣其實不是在開發智慧。如果沒有開發智慧,貪嗔痴的煩惱是不會死的,那只是得到禪定(三摩地)而已。
某些人有了定(三摩地),卻未開發智慧以配合;某些人有了定(三摩地),同時也開發智慧以配合。佛教的阿毗達摩講到幾種善心:也許在安住,也許在覺知身心,也許有配合智慧,也許沒有配合智慧。上述一切都是善心嗎?是的,但其中有些善心是沒有智慧的。
以前大部分修行人只是覺知自己,心產生喜樂與自在就滿足了。因為修行之前的心很散亂,毫無快樂可言。一旦心跟自己安住,快樂湧現了,便感到滿足。只是僅僅滿足於此,就太可惜了,失去了繼續往前的機會。
心一旦能夠覺知,一定要瞭解:覺知是為了開發智慧,不要扔掉開發智慧的職責。開發智慧是指學習與瞭解名和色(身與心)的實相,而覺知自己只是為了感知到名與色(身和心)的存在。感知到它們的存在,並不代表洞悉了它們的實相——這被稱為沒有智慧!只要沒有洞悉到實相,心就會緊抓,無法放下。
一旦維持心來到光明清澈、廣大空無的境界,整月整年保持這種狀態乃至持續多年,死後就可以升到梵天界,存活很多劫。有些梵天的天神能夠存活八萬四千劫(宇宙生滅了八萬四千次,壽命如此之長),同時,心依然是光明、空無、如如不動的!
然而佛陀說,這樣的心一旦起變化,大部分會掉入四惡道。為什麼呢?因為太長時間黏著在寧靜里,一旦變化了,嗔心(不滿意)便會立即升起。就像黏著於禪定的人一旦出定,情緒便會非常糟。類似的,那些存在很久的梵天神,只要有一點變化,心就覺得很糟,嗔心立即升起,直接下到地獄。所以不要僅僅覺知身與心,因為覺知身與心只是開發智慧的起點。
智慧有三種:第一種源自讀和聽,被稱作聞慧。聽或讀的智慧不是自己的,只是記憶。博聞強記許多佛教經論並非真智,而是別人的智慧,我們僅僅得到記憶而已。就像鸚鵡學舌,聽久了也能學著說,卻不知其義,這就是聽與讀的智慧。
第二種智慧是透過思維與思考而來——思慧。思考有可能是對的,也可能是錯的,沒有保障。所以佛陀說:「別因為符合邏輯就信以為真!」(《卡拉瑪經》)
最好的智慧稱為修慧,也就是發展覺性與開發智慧,緊隨著去知道身和知道心的實相,直到徹底洞悉身與心的實相。
「緊隨著知道」與「隨念」這個詞是一致的。聽說過嗎?
「身隨念」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指持續地、緊隨著的去知道身。
「受隨念」,是指持續地緊隨著感受,也就是持續地緊隨著去知道苦與樂。
「心隨念」是持續地緊隨著去知道心的造作和演繹——有好的,也包括壞的。
「法隨念」,則是緊隨著去知道各種變化,瞭解一切狀況的前因後果,既包括名法,也包括色法。這些都是必須去看見與知道的,必須緊隨著去知道。
「緊隨著知道」意味著——是怎樣的,就知道那樣。然而,知道名法與知道色法的方法是不同的!
知道色,是指知道當下這一刻,比如身體一移動,就知道;但是如果觀心,則要讓心先工作,然後才去知道。比如,先讓心跑掉,隨後才去知道心的跑掉。假如能知的心(觀者)提前被確立起來,心便會停滯而不流動。一旦長時間保持不動,便會形成邪見——認為心是永恆的、喜樂的,認為心(它)一直在覺知,一直有喜樂在持續湧現;或是認為心是如如不動、恆常無改的。於是,禪修者就覺得自己很厲害!
這樣持續的訓練下去,禪修者能夠將心控製成「我」或「我的」。如此一來,本該是體證無常、苦和無我,結果卻體證成了「我」,這一切全是由於缺乏智慧而導致的。
開發智慧是指——放任身體去自行工作,然後,覺性緊隨著去知道;放任心去自行工作,然後,覺性緊隨著去知道它們。
(注:佛法的三學,習慣被稱為「戒•定•慧」,然而按照巴利文經典原意,稱為「戒•心•慧」更為符合。)
以前我跟隨過大師隆波蒲長老,這裡有他的照片,他以前定期來這裡。長老所教導的是最頂尖的修行。如何教導呢?「行、住、坐、臥、吃、喝、說、想」!你們聽到這個,覺得是修行嗎?那個年代的人們看不起他,認為他不會修行。事實上,他是最頂尖的大師。
他的方式是慢條斯理地說:「大家要有覺性地去知道行、住、坐、臥,吃、喝、說、想」。也就是指身與心(色與名):身體(它)在「行、住、坐、臥,吃、喝、說」,誰是能想的「那個」呢?是心。行、住、坐、臥,吃、喝的是身,但是身因何而行?是心在指揮身。
當時的人並不明白修行原則,黏著於禪定,還認為是長老教錯了。長老跟隆波提起,他一直被人瞧不起,認為他不會禪定。
某次,長老受邀去參加佛教慶典,有些組織者看見長老來了,非常藐視:「怎麼請他?他又不會禪定,沒有加持力。」長老說:「哎,怎麼小看人呢?」
他上座以後,手指接觸的瞬間便立刻入定,之後便沒了呼吸。第二天早晨,其他人全走了,只剩下長老獨坐在那裡。人們紛紛議論說,為什麼長老不下座?走近一看,發現他沒了呼吸,「啊!我們造惡業了。把不會修行的人邀請來,結果他坐死了!」大家把他抬下來,他立刻出定又開始呼吸。於是有人尖叫道:「哦!醒了醒了!」
「哎,本想坐給他們看看,結果反而被說成是不會打坐!」(笑)其實長老非常嫻熟於禪定而且極具智慧,他的教導非常適合這一代人。
我並不是首位教導人們按照身心的本來面目去感知身心的人,隆波蒲長老早已經做好了鋪墊,而隆布敦教導的觀心也是鋪墊。我跟隨師父們參學時,全都被教導到觀心。
一旦心醒了,行、住、坐、臥,吃、喝、說話的時候,就能夠整天保持覺知。如果行、住、坐、臥,吃、喝、說話、思考的時候都能夠覺知,這就是在日常生活之中發展覺性與開發智慧,這是非常重要的。
以前老師們甚至教導說:「如果在現實生活之中無法發展覺性,那麼不會有任何收穫!」這是關鍵!
覺知自己不要得少為足,要觀身(它)工作,觀心(它)工作;心時苦時樂、時好時壞,就這樣持續的觀察下去。
1983年,隆波再去頂禮隆波蒲,以前每個月都去空那找他。那時他在寺廟,每次都能見到。長老囑咐隆波說:「你的修行心得應該寫下來分享!」那是1983年,他讓隆波出來弘法。他說:「那些擁有福報、具足波羅密並且具有和你差不多個性的人,是非常多的。如果他們沒有聽到法,很快就會錯失千載難逢的機會。」
隆波當時只是一個新晉的公務員,長老卻讓我去弘法。一個毛頭小伙子突然出來弘法,誰會相信和傾聽呢?即使出錢請他們來相信的鈔票也沒有啊。怎麼辦呢?既然師父吩咐要寫,隆波就寫了一篇未署名的文章寄給《瞭望》雜誌。不留名是怕一旦出名,生活會受干擾。後來他們將文章刊登出來,一個月後,很多人詢問:「這個作者在哪裡?」長老說:「這個人今天沒來,但是他常常來。」那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
以此因緣,隆波才有機會把師父們的教法與大家分享。因為師父們看得很遠,知道接下來的大部分人會生活在城市而不是偏遠農村,大部分城市人非常習慣於「想」,而最適合于思考者的方法就是「觀心」。除非少數不適應的人,如果他們積累了「觀身」的因緣,那就指導他們觀身。這並不矛盾。
懂得修行的人是沒有門派之別的,並沒有所謂的觀身派或觀心派。假如還在區分「觀身派」或「觀心派」,說明尚未抵達修行的實質。就像是爬到了山頂環顧四周,發現通往山頂的路有很多,有些路比我們走得艱難,有些路比我們走得容易,我們走的並不是唯一正確的路。
一旦懂得修行了,煩惱習氣真的能夠減低。同時我們會明白,修行其實就是真正的理解自心而已。心就是法,法就是心;心外無法。
隆普敦長老教導道:心就是法!佛陀的八萬四千法門都是從純淨無染的心田流露的。抵達了心,就抵達了法的核心。心和法是同一個,心與法是合一的。
心與法的合一,就是心蛻變成出世間之心!心抵達法,就是心純淨無染。那樣的純淨無染與佛陀抵達的是同一境界!
佛、法、僧最後匯集於一點,匯集在同樣的無邊無際、光明、純淨無染!遠離了造作和演繹,沒有掙扎也沒有追尋,遠離一切反應與回應。沒有什麼,但是有「沒有什麼」。有「沒有」!
有「沒有」——這是玄之又玄的!
我們在中國的最後一天,參觀了慧能大師的寺廟,很多地方都有石刻的中文字碑,包括門上和牆上。第一道門寫有這樣兩筆,數字二的旁邊有一,數字一的旁邊有二,還有幾個中文字,但我只認得這兩個(笑)。
我問他們:「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他們翻譯道:「真正的法不是二元對立的!」另一邊則是:「真正的法是一!」真是貨真價實、實實在在的東西啊。
真相是一!沒有你、我,此門,彼派,根本沒有!就是一而已。它超越好和壞、善與惡,超越光明和黑暗。無論苦樂,不管好壞,任憑什麼發生,心都是如如不動,沒有絲毫不同,以無分別之心看待一切,未賦予任何積極或消極的價值。
我們的心通常是接觸這個就滿意,接觸那個便不滿意,不停的上下起伏,始終搖擺在相對的二元世界:好和壞對立,善與惡對立,持續的造作。當修行的智慧升起徹底的洞見時,心會變成一,不再執著與抓取任何東西。
之後我們來到慧能大師寺院的二樓,主辦者指給我們看,並且介紹說:「不進去成為什麼!」說到慧能大師,不進去成為什麼。從此不再進入,一旦無進就無出。如果還有入與出,就是二元對立。如果涅槃還有入與出,那是贋品的涅槃。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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