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與滅苦"

第七章　證悟

知道佛經中所敘述的開悟和解脫之樂仍然存在，是非常美好的發現。我們在尊者阿姜　查身上看到，他是活生生的例子，尊者阿姜　查強調開悟和解脫是不受時間影響的。他鼓勵我們透過正確的修行和深入的了解，可以從我們的心中獲得解脫。

的確！這是可能的。從古至今，透過內觀和正念得以開悟的，除了尊者阿姜　查和他的弟子外，還有許多佛教的老師、師父。尊者阿姜　查說︰「全部放下，將所有的貪婪、評斷放下，不要想成為什麼。那麼在寂靜中，你便可以看透整個自我的幻想，我們沒有自我。當我們的內心寂靜和覺醒時，我們就會自然而然的證悟；沒有永恆的自我，裡頭什麼也沒有，只有感官的遊戲罷了。」

這種證悟帶來解脫、生機、喜悅，生活的重擔和自我意識都放下了，剩下的就反映在這些文章裡，清明和開闊的心，睿智和解脫的人。就如尊者阿姜　查所說的，為什麼不試試看呢？

◉無我

當一個人不了解死時，對生命可能會感到困惑，若我們的身體真的屬於我們，它會服從我們的命令，若我們說：「不要變老。」或是「我不許你生病。」它會服從我們嗎？不會，它不會聽的。我們只是使用這房子-色身，沒有擁有它，若我們認為它屬於我們，當我們必須離開它時，我們會受苦。然而，事實上，並沒有永恆的自我，沒有什麼堅固或不變的東西是我們可以掌握的。

佛陀把真理分為勝義諦和世俗諦。自我的觀念只是一種概念，一種約定俗成的稱呼，美國人、泰國人、老師、學生，全都是世俗的稱呼，根本沒有人存在，人只是地、水、火、風四大元素暫時組合而成，我們將身體稱之為人，稱之為自我，但最後沒有我，只有無我。為了了解無我，你必須禪修；若你只是從事知識研究，你的頭會爆炸的。一旦你了解無我，生活的重擔就會解除。你的家庭生活，你的工作，一切事情將容易得多。當你超越自我時，你不會再執著快樂；當你不再執著快樂時，你才能獲得真正的快樂。

◉簡潔

有一位來自鄰省的虔誠的鄉下老太太到巴蓬寺朝聖，她告訴尊者阿姜查，她只能短暫停留，因為她必須回去照顧她的孫子，這位老婦人問尊者阿姜　查是否可以給她簡短的開示。尊者阿姜　查強而有力的回答：「聽著！這裡沒有人，只有這顆心，沒有擁有者，沒有老人，沒有年輕的，沒有好壞，強弱，就這些了。只有不同的自然元素在扮演他們自己，一切都是空的。」

「當我們身負重擔時，它是沉重的；當沒有人負荷它時，在世界上就沒有這個問題。不要去尋找善惡或其它事物，不要想成為什麼。沒有其它的，只有這些而已。」

◉地下水

法不屬於任何人，它沒有擁有者。當有這個世界時，法就存在世間了，只是它是獨立存在的。對於所有尋找法的人而言，它總是在那裡，不會移動，不受時空限制；它像地下水，任何挖井的人都會發現，無論你是否去挖，它總是在那裡，在所有東西的下面。

我們在尋找佛法的過程中，找得太遠，找過頭了，忽略了本質。佛法不在遠處，無須透過望遠鏡來尋找，它就在這裡，最接近我們真實的自我：無我。當我們發現這本質時，不會有問題，沒有麻煩。善惡、苦樂、光明、黑暗及自他，全是空無的。若我們知道一切事物的本質，我們舊的自我意識就會死去，因而獲得真正的解脫。

沒有什麼是我或我的，全部都是無常的。然而我們為什麼不能說涅槃是我的？因為證得涅槃的人沒有「我」或「我的」的觀念；若他們有，他們無法證得涅槃。雖然他們知道蜂蜜的甜味，但是他們不會去想：「我正在品嚐蜂蜜的甜味。」修學佛法是要往前的，但是真正的法是不往前，不後退，也不是靜止不動的。

◉覺者的喜悅

若一切都是無常、苦和無我的，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假使有個人看到一條流動的河水，若他不希望河水流動，不希望河水照著它的本性不斷的改變，他會受極大的苦。另一個人了解河水的本質是經常改變的，不管他喜歡或不喜歡，因此，他不會受苦。知道生命如流水，沒有持續的快樂，沒有自我，就知道什麼是穩定而沒有痛苦的，也知道世上真正的平靜。

有人可能會問：「那麼，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們為什麼出生？」我無法告訴你，你為什麼吃？你吃飽了，因此，你不必再吃；你出生了，因此，不必再生。要談事物的本質是空的非常困難，聽聞佛法後，我們必須試著去了解。我們為什麼要修行？若沒有為什麼，那麼我們是平靜的，這種修行人是不會悲傷的。

五蘊（色、受、想、行、識）是兇手，執著身體，就會執著心，反之亦然。我們不可以相信我們的心，用持戒和內心的平靜來增長律儀和持續的正念，那麼，你會觀察樂和不樂的生起，而且不會跟著這種情緒，也能了解所有事物都是無常、苦、空的。學習讓心平靜，在平靜中會有覺者真正的喜樂。

◉撿芒果

當你有智慧時，在接觸感官對象時，無論好壞、苦樂，就像有人爬到芒果樹上，把芒果搖下來，我們只需站在芒果樹下撿拾芒果，我們在好的和腐爛的芒果之間挑選，我們不會浪費力氣，因為我們不必爬到樹上。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所接觸的所有感官對象為我們帶來知識，我們不需要去修飾他們。世間的八風：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是自己來的。若你的心已經平靜和有智慧，你可以仔細挑選。別人所謂的好壞、苦樂，對你都是好的，因為已經有人爬到樹上把芒果搖下來，你沒什麼好害怕的。

世間的八風就像從樹上掉落在你身上的芒果，用你的定力和平靜來觀察，來撿拾，知道水果的好壞是智慧，是毗婆舍那（vipassana）。若有智慧，觀慧（insight）會自然生起，你並沒有創造它，雖然我稱之為智慧，但是你不必給它一個名字。

◉永恆的佛陀

我們的心原先像乾淨、清潔的水一樣，有著最甜美的滋味；若我們的心是清淨的，我們的修行就結束了嗎？不是，我們甚至不可以執著這清淨的心。我們必須超越所有的分別和概念，好壞、淨或不淨；我們必須超越自我和無我，超越生死。看到自我再生真的是世間的苦惱、問題。真正的清淨是無限的，是超越所有相對的事物和創造物的。

我們皈依佛、法、僧三寶，這是每一尊出現在世間的佛陀的傳承、遺產。這尊佛是什麼？當我們用智慧的眼睛觀察時，我們知道覺者（佛陀）是不受時間影響的，與任何身體、歷史，任何塑像無關。佛陀（覺者）的心是如如不動的，是認清真理和解脫的聖者。

所以佛陀不是在印度開悟的，事實上，他從未開悟，從未生，從未死。這尊不受時間影響的佛是我們的真正的家，是我們的住處。當我們皈依佛、法、僧三寶時，對我們而言，世間所有的事物都是解脫的，它們是我們的老師，對我們宣說生命的本質。

◉是的！我談禪

有一位來訪的禪弟子問尊者阿姜　查：「你多大年紀？你一年到頭都住在這裡嗎？」

尊者阿姜　查回答：「我無住處，沒有地方你可以找到我。我沒有年齡；若有年齡，你必須生存，去想你的存活是一種困擾，不要製造問題，那麼世間一個問題也沒有，不要做自我。沒有什麼可以再說的。」或許這位禪弟子會隱約覺得：毗婆舍那的心與禪心並無不同。

◉未敲打的鑼

在別人眼中，禪修的人，就像未敲打的鑼，不會發出任何聲響。他們認為你沒用，瘋了，遭受挫折。然而，事實剛好相反，真理經常隱藏在虛假背後，「無常」總是隱藏在「恆常」背後。

◉沒有什麼特別的有人問有關我的修行，禪修前，我怎樣準備我的心？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只是讓它如如不動。他們問：「那麼，你是阿羅漢嗎(指已經到達修行的最高境界的人) 」我像一棵充滿葉子、花果的樹。鳥來吃水果，來築巢，然而樹卻還不知道自己，它遵循它的本性，如此而已。

◉你心裡根本沒什麼，什麼也沒有在我出家的第三年，我懷疑定和慧的性質，我真的很想修定，我精進不懈的在修定。當我坐禪時，我想知道禪修的過程，因此，我的心格外散亂。當我什麼也沒做時，我沒有禪修，我很好；但是當我決定讓我的心專注時，我的心會變得非常煩躁。

我想知道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過了一會兒，我知道定就像呼吸。若你強迫你的呼吸變深或變淺，變快或變慢，你的呼吸會變得不順暢。當你散步時，你不知道出入息，呼吸是自然、平順的。同樣的，任何想強迫你變得平靜的想法只是一種執著和慾望，而且會讓你無法平靜下來。(◉阿羅漢-南傳佛教認為阿羅漢是最高境界者)

隨著時間的消逝，我非常有信心的繼續禪修，並且增長智慧。漸漸的，我開始了解禪修的過程。既然我的慾望很明顯的是一種障礙，禪修時，當欲望生起時，我觀察心的本質。我坐著觀察，坐著觀察，一再的坐著觀察。

有一天，已經很晚了，我在晚上十一點後行禪，我幾乎沒有任何念頭，那時，我住在一座森林寺院裡，但是我可以聽到遠處村莊裡的表演會正在進行著。在我行禪很疲累之後，我進去我的寮房，當我坐下時，我發現我無法快速的把腿盤起來。我的心自然的想要進入甚深的定，它是自然而然的。我自省：「為什麼會這樣呢？」當我打坐時，真的很平靜，我的心是堅定、專注的，我不是沒有聽到來自村裡的歌聲，但是我也可以讓自己不要聽到。

由於住心一境，當我把心轉向聲音時，我聽到了；當我不如此時，心是安靜的。若聲音進來，我會看著這個覺知者，他和聲音是分開的，他在觀察「若這不是心，那麼它是什麼？」我可以看到我的心和所緣境是分開的，就像這裡的缽和水壺一樣，心和聲音根本沒有連結。我一直以這種方法觀察，之後，我了解，我看到什麼把「能緣的心和所緣境」結合在一起；而當連結間斷時，真正的平靜出現了。

在那次，我的心對任何事物不感興趣，若我想要停止修行，我可以輕易做到。當一個出家人停止修行時，他應該想想：「我懈怠嗎？我累了嗎？我煩燥不安嗎？」不是，在我心裡沒有懈怠、疲累或煩躁不安，在每一方面都是圓滿具足。

當我停下來休息時，只是停止打坐，我的心仍一樣，如如不動。當我躺下時，在那片刻，我的心像以前一樣平靜；當我的頭碰到枕頭時，心裡有個向內的轉變，我不知道它轉向何處，但是它像被打開的電流，向內流轉，我的身體像爆炸般的大聲，覺知的心似乎被洗煉過。經過那個點，心更深入，在裡面，根本沒有什麼，什麼也沒有，沒有什麼進入那裡，也沒有什麼能抵達。覺知意識停在裡頭一會兒，然後出來，不是我讓它出來，我只是一個觀察者，一個覺醒的人。當我出定時，我恢復常態，而問題產生了：「那是什麼？」答案也出來了：「這些事情只是如實、如是而已，不必懷疑。」只說這些，而我的心能夠接受。

當我的心休息片刻，它又再度轉向內，我沒有去動它，它自動轉向內。當它進入時，像以前一樣到了它的極限。這次，我的身體變成一片片的，而心更深入，寂靜。當進入深定，只要它希望入定多久，便能入定多久，然後又再次出定，於是我恢復常態。此時，心是自然而然的，我沒有以任何方法讓它出入，我只是保持覺知和觀察，我沒有疑惑，只是繼續打坐和觀察身心生滅的現象。

第三次入定時，整個世界粉碎了︰地球、草、樹、山、人們，只剩下空間，什麼也沒有。當入定時，住心一境，只要能入定多久，心就停留多久，出定後，又恢復常態。這種事很難觀察，也很難談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和它相比較。在這三次的經驗中，誰能說出發生了什麼事？誰能知道？我如何形容它？我在這裡所說的全是心的性質。談論心理因素和意識的種類是沒有必要的。

由於堅定的信仰，我忙著修行，準備去安置我的生命，當我出定時，整個世界改變了；所有的知識和見解全都改變了，看到我的人可能會認為我瘋了。事實上，沒有強大正念的人很可能會發瘋，因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會像以前一樣不會改變。我真的改變了，雖然我仍是同一個人。當每個人以某種方式思考時，我會以另一種方式思考；當人們說的是一種，而我會說另一種，我不再與其他人同聲相應，同氣相求。

當我的心達到它的能力的巔峰時，基本上這是定力，是心的力量。我剛才敘述的經驗，是根據定力。當定到達這種層次時，修習毗婆舍那會毫不費力。若你的修行像這樣，你毋須到遠處尋求。朋友！你為什麼不試試看？

有一條小船可以帶你到解脫自在的彼岸，為什麼不上船？抑或你比較喜歡泥沼、沼澤？任何時候我都可以涉水離開，然而，我正等著你。

◉結語

在此書的結尾，我希望你們非常有智慧的繼續修行和繼續禪修之旅，用你們的智慧、毅力去修行，這可以成為你成長的基礎，可以增長你的智慧和慈悲心。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加強你的修行。若你在修行上退縮，那麼試著去克服它，隨著時間的消逝，適當的努力自然會增長智慧。在任何情況下，用智慧來觀察處理事情。

希望此書的內容對你有幫助，若你真的去修行，你會去除所有的疑惑，你會到達不再有問題的境地，到達寂靜的地方，你會到達與覺者同在的地方，有志者事竟成，你可以做到的，修行與否，由你決定。

寧靜的森林水池　終